惊蛰刚过，江城的清晨还带着几分料峭寒意，味香斋的后厨已经升腾起袅袅炊烟。王师傅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正握着沉甸甸的铁锅颠勺，锅里的糖醋排骨在旺火中翻滚，琥珀色的酱汁裹着肉香，顺着锅沿滴落在灶火上，“滋啦”一声溅起细小的火星。“王爷爷，您这手艺真是绝了！”帮工的小徒弟捧着刚蒸好的米糕凑过来，鼻尖使劲嗅了嗅，“我妈说，她小时候就爱吃您做的排骨，现在我带着孩子来，还是这个味儿。”
王师傅停下手里的活，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落在后厨墙上挂着的老照片上——那是三十年前的味香斋，门面不大，门口摆着两张八仙桌，年轻的自己正给客人端菜。“味这东西，最是认人。”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吹了吹递到小徒弟嘴边，“要想留住老主顾，就得守住老味道，半点马虎不得。”话音刚落，店堂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沈驰远、林舟和苏清鸢推门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王师傅，我们来蹭早饭了！”沈驰远一屁股坐在常坐的八仙桌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厨的方向，“闻着味儿就知道，今天准有糖醋排骨。”苏清鸢笑着把带来的保温桶放在桌上：“这是我妈做的清明粿，用艾草和糯米做的，给您尝尝鲜。”林舟则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推到王师傅面前：“王师傅，您看看这个，是我们几个商量的想法。”
王师傅擦干手凑过去，只见文件上写着“《江城老味道——味香斋纪事》纪录片策划案”。“纪录片？”他皱着眉头摸了摸后脑勺，“就是电视上放的那种？我这小馆子，粗茶淡饭的，有啥好拍的？”林舟耐心解释：“您这可不是粗茶淡饭，是江城的活历史。现在年轻人都爱追网红美食，好多老手艺都快被忘了。我们想通过纪录片，把您做菜的手艺、味香斋的故事拍下来，让更多人知道传统美食的好。”
沈驰远拍着桌子附和：“没错！上次我带外地客户来吃饭，他们尝了您的佛跳墙，说比五星级酒店的还地道，追问着这手艺的来历。您这不仅是做菜，是在传文化呢！”苏清鸢也补充道：“我接触过不少孩子，他们平时吃惯了快餐外卖，都不知道老底子的菜是怎么做的。纪录片拍出来，既能让老一辈怀旧，又能让年轻人喜欢上传统美食。”
王师傅的心动了。他想起上个月老街改造，隔壁开了三十年的馄饨铺关了门，老板临走时叹着气说“没人愿意学这苦手艺了”；想起有个华侨特意从国外回来，就为了吃一碗他做的阳春面，说“这是家乡的味道，在国外怎么都做不出来”。他摩挲着策划案上的“传承”二字，眼眶有些发热：“行，我听你们的。只是……这拍片子得花不少钱吧？我这小本生意，怕是承担不起。”
“钱的事您别操心。”林舟立刻接话，“林氏集团可以出一部分制作费，驰远汽车负责宣传推广，清鸢那边帮着做后期的文化解读。我们不图别的，就想帮您把这老味道传下去。”沈驰远也拍着胸脯保证：“我已经联系了江城电视台的美食频道，他们一听是拍味香斋，特别感兴趣，说可以同步在他们的平台播出。”王师傅看着眼前这几个热心肠的年轻人，重重地点了点头，手里的锅铲似乎都更有分量了。
一周后，纪录片拍摄团队正式进驻味香斋。导演是个留着寸头的年轻人，叫小夏，扛着摄像机在店里转了整整一天，从后厨的灶台拍到门口的老槐树，从王师傅磨得发亮的菜刀拍到墙上挂着的旧菜单。“王师傅，明天拍您做佛跳墙，您可得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小夏举着话筒说，“我们要拍最细节的镜头，比如您选食材的过程，还有吊汤的火候控制。”
可拍摄刚一开始，就出了问题。佛跳墙的食材准备极其繁琐，光干货就有鱼翅、海参、鲍鱼等十几种，每种都要单独泡发，有的需要三天三夜，有的必须用纯净水慢慢养。王师傅凌晨三点就起来处理食材，小夏带着团队守在一旁拍摄，可摄像机刚对准泡发海参的瓷盆，王师傅就伸手挡住了镜头：“这个不能拍。”小夏愣了一下：“王师傅，这泡发过程是佛跳墙的关键，拍出来观众肯定感兴趣。”
“这是味香斋的老规矩。”王师傅拿起一块海参，指了指上面的纹路，“泡发海参的水要换几次，什么时候加盐，加多少，都是祖师爷传下来的秘方。不是我信不过你们，是这规矩不能破。”小夏急得直转圈，这可是纪录片的核心内容，要是拍不了，片子就少了灵魂。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苏清鸢赶了过来，她拉着王师傅坐在一旁，轻声说：“王师傅，您是不是担心秘方被学走？”
王师傅叹了口气：“我都这把年纪了，秘方传不下去才着急。可这是老祖宗的念想，要是随便拍出去，对不起祖师爷。”苏清鸢笑了：“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拍。不拍具体的操作细节，拍您挑选海参时的认真劲儿，拍您守在泡发盆旁的样子，再拍您给徒弟讲‘做食材要对得起良心’的话。观众想看的不是秘方，是您对味道的坚守。”王师傅眼睛一亮，拍着大腿说：“还是你这孩子懂我！”
难题解决了，新的挑战又接踵而至。拍摄佛跳墙吊汤的镜头时，需要连续拍摄八个小时，王师傅守在灶台前，每隔半小时就要调整一次火候，不能离开半步。小夏的团队也跟着连轴转，摄像机一直对着咕嘟冒泡的汤锅，拍王师傅布满老茧的手如何轻晃汤勺，拍蒸汽在他脸上凝结成水珠滑落。到了下午，王师傅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小徒弟想替他守一会儿，被他摆手拒绝：“汤是佛跳墙的魂，差一分火候都不行。”
苏清鸢看在眼里，悄悄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情绪调节仪，递到王师傅手里：“您累了就握一会儿，能放松放松。”王师傅半信半疑地接过，冰凉的仪器贴在手心，伴随着轻柔的震动，腰上的酸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不少。“这小东西真管用。”他笑着说，“等片子拍完了，我也给后厨的伙计们备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