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开青云山脉的云海时，第一缕金光恰好落在武祖门演武场的青石板上。那石板被历代弟子的脚掌磨得光滑如玉，缝隙里还残留着昨夜未干的露水，被晨光一照，折射出细碎的亮芒，像极了低阶修士体内流转的微弱灵气。
演武场占地千亩，东西两侧立着十二根丈高的黑色石柱，柱身上刻满了上古武道符文 —— 那是第一代武道之主留下的遗迹，据说凝神望去，能从中领悟出基础的吐纳法门。此刻，石柱下早已挤满了武祖门的弟子，此起彼伏的吐纳声与拳脚破空声交织在一起，震得空气都微微发烫。
“喝！”
一声沉喝从演武场中央传来，吸引了不少弟子的目光。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扎着马步，双拳交替轰出，每一拳都带着淡淡的白色灵气，落在身前的青石靶上，震得靶身嗡嗡作响。那灵气萦绕在拳峰不散，正是武师境修士独有的标志 —— 灵气凝而不散，可附着于拳脚之上增幅威力。
“是外门弟子赵虎！听说他上个月刚突破武师境，现在灵气掌控都这么熟练了？”
“啧啧，人家可是靠自己打拼上来的，哪像有些人，顶着圣子的名头，连武修境都没摸透。”
“嘘！小声点，再怎么说他也是武正乾武帝的儿子，小心被长老听见。”
窃窃私语顺着风飘到演武场东侧的角落里，那里站着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他便是武祖门现任圣子，武通。
听到那些若有若无的议论，武通握着拳的手指又紧了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今天特意比往常早来半个时辰，就是想找个安静的角落修炼，可到头来，还是躲不开这些嘲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 这双手修长干净，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布满练拳留下的厚茧，倒像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的手。可只有武通自己知道，为了突破那道该死的武修境门槛，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每日寅时便起，子时才歇，吞下的武修丹能堆满半间屋子，经脉被灵气冲刷得隐隐作痛，可每次灵气即将在丹田凝聚时，都会像遇到了无底洞般，悄无声息地消失，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再试一次。”
武通深吸一口气，走到一根无人的石柱旁，按照武祖门基础心法《纳元诀》的口诀，缓缓闭上双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游离的武道灵气正顺着鼻腔涌入体内，像无数细小的溪流，沿着经脉向丹田汇聚。那些灵气带着丝丝暖意，流经四肢百骸时，连平日里因久坐修炼而生的酸痛都缓解了不少。
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刻 —— 哪怕只有片刻，他也能感受到自己与 “武道” 这个词的联系。可这份享受总是短暂的。
当第一缕灵气抵达丹田时，武通心中刚升起一丝喜悦，丹田深处突然传来一股微弱却霸道的吸力。那吸力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瞬间便将刚汇聚的灵气扯了过去，紧接着，更多的灵气被卷入其中，原本充盈的经脉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丹田处传来的一阵轻微的麻痒，仿佛刚才的灵气汇聚只是一场幻觉。
“又失败了。”
武通睁开眼，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他抬手按在丹田处，那里平坦温热，没有丝毫灵气凝聚的迹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年 —— 从他十二岁正式开始修炼，到如今十六岁，整整四年，他始终被困在武修境，连最基础的灵气凝丹都做不到。
“哟，这不是我们的圣子殿下吗？又在‘修炼’呢？”
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赵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外门弟子，三人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赵虎故意晃了晃拳头，那萦绕在拳峰的白色灵气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刚才我听人说，圣子殿下每天都来这么早，怎么连点灵气波动都没见着？该不会是在晒太阳吧？”
武通抿着唇，没有说话。他知道，和赵虎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 对方是武师境修士，而他只是个连灵气都留不住的 “伪圣子”，就算争辩，也只会招来更多的嘲笑。
“怎么不说话？” 赵虎上前一步，故意压低声音，却让周围的弟子都能听清，“我听说上个月长老会又提了罢免你圣子之位的事，要不是大长老拦着，你现在早就不是圣子了。武通，我劝你还是主动退位吧，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让真正有天赋的人来当这个圣子，也别浪费武祖门的资源了 —— 那些武修丹，给我吃都能突破武灵境了！”
“你闭嘴！”
武通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怒意。他可以忍受别人嘲笑自己，但不能忍受别人诋毁那些父母托人送来的武修丹 —— 那些丹药是父母在西荒妖域浴血奋战换来的，每一颗都沾着危险，他怎么能容忍别人如此轻贱？
“怎么？急了？” 赵虎嗤笑一声，“我说错了吗？你除了有个武帝爹，还有什么？哦，对了，还有个武帝娘！可他们再厉害，也教不会你修炼啊！我看你根本就是个天生的废体，这辈子都别想突破武修境！”
“赵虎！”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紫衣裙的少女正从演武场入口走来，少女身姿窈窕，面容清丽，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疏离的冷漠，正是武通的堂妹，内门弟子武清雪。
武清雪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十五岁便突破了武灵境，比赵虎还高一个境界，在年轻一辈中颇有威望。赵虎见到她，脸上的嘲讽收敛了几分，却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武清雪师姐，我跟圣子殿下说话，关你什么事？”
“武祖门规矩，禁止弟子私斗嘲讽。” 武清雪走到两人中间，目光却没有看武通，而是落在赵虎身上，“你刚才的话，已经违反了门规，要不要我带你去戒律堂一趟？”
赵虎脸色一变，他虽然不怕武通，却不敢得罪武清雪 —— 戒律堂的惩罚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狠狠瞪了武通一眼，撂下一句 “算你好运”，便带着两个跟班悻悻地走了。
演武场的弟子见没了热闹，也纷纷散开，只是看向武通的目光里，依旧充满了同情与鄙夷。
武通看着武清雪的背影，想说声 “谢谢”，却又张不开嘴。他知道，武清雪并不是想帮他 —— 自他成为圣子以来，这位堂妹就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刚才出面，或许只是不想有人在演武场闹事，坏了武祖门的规矩。
果然，武清雪转过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别以为我是在帮你。长老让我监督你修炼，要是你再这么浑浑噩噩，我一样会如实上报。” 她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玉瓶，扔给武通，“这是最后一瓶武修丹，长老说，要是这瓶丹药吃完你还突破不了武修境，就不用再浪费资源了。”
武通接住玉瓶，入手冰凉。他能感受到，玉瓶里装着十颗武修丹，每一颗都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 这是中级武修丹，比他之前吃的低级丹药效果好三倍，在外面至少能卖上千块下品灵石。可这份珍贵，却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我知道了。” 武通低声说。
武清雪没再说话，转身走向演武场深处，那里是内门弟子的修炼区域，不时有武灵境修士凝聚出的武灵虚影闪过，或是猛虎，或是雄鹰，每一个都散发着强大的灵气波动。
武通握着玉瓶，站在原地，看着武清雪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三个月前，父母从西荒妖域寄回的那封信。
信上的字迹是母亲苏婉清的，笔画间带着一贯的温柔：“通儿，西荒近来妖患渐平，你不必担心我们。武祖门是你父亲我毕生守护的圣地，你身为圣子，定要好好修炼，将来才能撑起门楣。长老们若有不满，你多忍忍，等我们回去，定能为你做主。”
那时他还在信里回信，说自己已经快要突破武修境，让他们放心。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武通。”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大长老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大长老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 他是武祖门现存最年长的长老，也是少数几个始终支持武通的人，据说当年他曾与武正乾一同镇守过西荒，两人交情极深。
“大长老。” 武通连忙躬身行礼。
大长老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瓶上，叹了口气：“那是李长老让武清雪给你的吧？他也是急了 —— 昨天的长老会上，又有人提了罢免你圣子之位的事，说五仙山的墨尘已经突破武灵境中期，昆仑谷的少谷主也到了武灵境，而我们武祖门的圣子，却还在武修境徘徊，丢了武祖门的脸。”
武通的头垂得更低了：“是弟子没用，给武祖门丢脸了。”
“你不用自责。” 大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了些，“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有多努力。只是修炼一事，向来讲究机缘，或许你的机缘还没到。”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你父母当年在你出生时，曾请人算过一卦，说你命中有‘大机缘’，只是这机缘来得晚，还需多等些时日。我相信你父母的眼光，也相信你 —— 再坚持一年，若是一年后还不能突破，到时候再谈退位也不迟。”
“大长老……” 武通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热。在所有人都质疑他的时候，大长老的信任，就像黑暗中的一点光，支撑着他不放弃。
“好了，别耽误修炼了。” 大长老笑了笑，转身离开，“记住，武祖门不仅是你父母的圣地，也是你的家 —— 只要你不放弃，武祖门就永远是你的后盾。”
看着大长老离去的背影，武通握紧了手中的玉瓶。他知道，大长老口中的 “一年”，不过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若是一年后他依旧毫无进展，就算大长老想护着他，也挡不住长老会和其他弟子的压力。
“我不能放弃。”
武通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双眼。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吸收灵气，而是尝试着去感受丹田深处那股吸力 —— 以往他总是因为失败而慌乱，从未仔细观察过那股吸力。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吸力来自丹田最深处，像是一个沉睡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会无意识地吞噬周围的灵气。更奇怪的是，当他集中精神去感受时，识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震动，那震动像是一声遥远的叹息，转瞬即逝，若不是他此刻心神高度集中，根本不会察觉。
“刚才那是什么？”
武通猛地睁开眼，心跳有些加快。他刚才明明感觉到了，那不是灵气波动，也不是身体的错觉，而是一种…… 类似灵魂的震动？
他再次集中精神，想要捕捉那股震动，可识海深处却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或许是太累了。” 武通摇了摇头，将那股异样归结为连日修炼的疲惫。他不知道，刚才那声 “叹息”，来自他识海深处一个沉睡了万古的灵魂 —— 那是第九代武道之主，道祖。此刻的道祖，正处于灵魂修复的最后阶段，而武通每一次尝试修炼，都是在为他提供苏醒的能量。
太阳渐渐升高，演武场的弟子越来越多，修炼的声浪也越来越大。武通收起心思，再次拿起玉瓶，倒出一颗武修丹吞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浓郁的灵气瞬间在体内爆发，沿着经脉疯狂涌向丹田。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凝聚灵气，而是尝试着用意念引导灵气，一点点向丹田汇聚。他想看看，那股吸力到底能吞噬多少灵气。
然而，就在灵气即将抵达丹田时，那股吸力突然变强了几分，不仅吞噬了丹药转化的灵气，连空气中游离的灵气都被卷入其中。武通只觉得丹田处一阵温热，紧接着，识海深处再次传来一阵震动，这一次，震动比刚才更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
“怎么回事？”
武通心中一惊，连忙停止修炼。他能感觉到，丹田处的吸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丹田深处扎下了根。
他抬起手，尝试着调动灵气 ——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丹田依旧空空荡荡。可他心里却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或许，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
演武场东侧的钟声突然响起，那是早课结束的信号。弟子们纷纷收起功法，朝着膳堂的方向走去。武通也收拾好东西，慢慢跟在人群后面。
他不知道，一场跨越万古的传承，已经在他体内悄然启动；他更不知道，自己这个被嘲笑的 “伪圣子”，终将成为承载武祖大陆武道火种的守护者。
青云山脉的云海依旧翻滚，武祖门的钟声在山谷间回荡。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武通的身上，为他那略显单薄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