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风消失后的第三个月，空气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些。
学校里的议论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八卦和暗流涌动。苏暖暖转学了，悄无声息，像一滴水蒸发在海里。老师们对我和江驰的态度变得微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探究。曾经围绕在顾宸风身边的跟班们树倒猢狲散，一部分试图巴结江驰，另一部分则彻底沉寂。
世界没有崩溃，阳光依旧公平地洒在每个人身上，甚至更明媚了些。但我总觉得，这明媚底下，渗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像是精密仪器失去了最重要的那颗螺丝，虽然还在运转，却发出某种不和谐的、细微的杂音。
比如，食堂阿姨给我打菜时手不再抖了，甚至还会多给一勺，但那眼神总在我转身后黏在我背上。比如，曾经被顾宸风压得死死的几个刺头，开始试探着在江驰的地盘边沿惹是生非，手段拙劣却透着股诡异的急躁。再比如，我书桌抽屉里，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不是死老鼠或者诅咒信，而是一朵干枯的、形状怪异的花，或者一张画着扭曲符号的匿名纸条。
看来，主角真空留下的生态位，不少东西急着想填进来。江驰叼着烟，一脚踹翻了试图在高二楼道收“保护费”的一个黄毛。那黄毛磕磕巴巴，说是跟“东哥”混的。
“东哥？”江驰碾灭烟头，鞋底蹭着对方的手指，语气懒散，“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臭虫？没听过。”
黄毛疼得龇牙咧嘴，眼神却怨毒：“江驰！你别狂！顾宸风倒了，真以为就是你天下了？东哥说了，这地方，迟早……”
江驰没等他说完，直接一脚把他踹晕过去，像丢垃圾一样让跟班拖走。他拍了拍手，走到我旁边，靠着走廊栏杆，眉头微不可查地蹙着。
“感觉不对。”他低声说，目光扫过楼下看似平静的校园，“太急了。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催着他们一样。”
我点头，手心有些发凉。这种混乱，并非自然生成，倒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快了时钟。
当天下午，放学铃声刚响，我和江驰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我们默契地走向学校后门那条僻静的小巷，有些事需要避开耳目商量。
巷子走到一半，江驰猛地停下脚步，手臂一横拦住我。
“怎么了？”我问。
他没说话，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巷口，以及两侧斑驳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垃圾和潮湿青苔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淡的、甜腻到发腥的香气。
“出来。”江驰冷声道，声音在窄巷里回荡。
没有回应。
但下一秒，巷口和巷尾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七八个人。不是学生，穿着普通甚至破旧，但眼神空洞得吓人，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手里拿着钢管和弹簧刀。
他们的目标明确，锁死了我们。
没有废话，没有叫嚣，直接扑了上来！动作迅猛得不像正常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操！”江驰骂了一句，一把将我推到墙根，迎了上去。他打架狠，不要命，这是校霸的本能。但这次，他一拳砸在其中一人脸上，对方只是脑袋歪了歪，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手一刀就划向江驰腹部！
江驰险险避开，衣服被划开一道口子。他眼神变了：“妈的，这些东西不对劲！”
另一个人抡着钢管砸向我，我矮身躲过，钢管砸在墙上，迸出火星。那人力气大得惊人，震落的墙皮簌簌往下掉。
这不是普通混混！
江驰被两个人缠住，一时脱不开身。另外三个直冲我而来！他们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灰雾，只有纯粹的、执行命令般的杀意。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肾上腺素飙升，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比海水更冷，更真切。
就在一把弹簧刀几乎要刺入我肩膀的瞬间——
嗡——！
一股奇异的感觉猛地从我心脏的位置炸开！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激活了！
紧接着，以我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扭曲空气的波纹猛地扩散开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挤压。
冲向我那三个人动作瞬间凝滞，像陷入了粘稠的胶水，举着刀的手臂缓慢得如同电影慢放。他们空洞的眼珠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困惑”的情绪。
连旁边打斗的江驰和那两个围攻他的人，动作也明显迟滞了一瞬！
这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砰！
凝滞打破！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但那短暂的停顿已经足够！江驰抓住那零点几秒的破绽，猛地拧断了一个对手的手臂，抢过钢管，反手狠狠抡在另一个冲向我的人太阳穴上！
那人一声不吭地软倒下去。
剩下的两个“傀儡”愣了一下，似乎程序出现了错乱。
江驰没给他们反应时间，下手狠辣，几下就将他们全部放倒。巷子里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神惊疑不定：“刚才……怎么回事？”他显然也感觉到了那瞬间的异常。
我脸色苍白，心脏还在疯狂跳动，那股灼热感却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虚脱般的冰凉。我抬起微微颤抖的手，下意识地按向心口。
“我不知道……”声音干涩，“就突然……”
江驰的目光落在我按着心口的手上，眼神猛地一凝。他拨开我的手指，扯开我校服衬衫的领口。
在我左侧锁骨下方，一个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皮肤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极淡的、暗红色的复杂印记。形状诡异，像某种从未见过的文字，又像扭曲的荆棘缠绕着一只冰冷的眼睛。
它正微微散发着余温。
江驰的指尖触碰上去，我猛地一颤，那印记似乎回应般闪烁了一下，旋即彻底隐没，皮肤光洁如初，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但我们都知道不是。
巷子里的尸体和血腥味真实得刺鼻。
江驰缓缓抬起头，看向我，眼底不再是之前的疯狂和玩世不恭，而是某种极深的、近乎惊悚的凝重。
“规则的反噬……”他声音沙哑，“或者说，‘新版本’的补丁……打到我们身上了？”
他盯着我锁骨下那已经看不见印记的位置，眼神幽暗。
“林薇薇，我们好像……成了新的‘异常’。”
江驰的手指还残留着触碰我锁骨下方那诡异印记的冰凉触感。巷子里弥漫着血腥和一种更难以言喻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来自地上那些不再动弹的“傀儡”。
“新的‘异常’？”我声音发颤，胃里翻江倒海，“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干掉了旧病毒，系统可能把我们识别成了更碍眼的新病毒。”江驰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拉起我就往巷子深处跑，“清理程序……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可能已经盯上我们了。”
我们不敢回学校，也不敢回各自那个看似奢华却可能布满眼睛的“家”。江驰带着我七拐八绕，钻进了一个隐藏在老城区居民楼深处的破旧网吧。烟雾缭绕，键盘鼠标噼啪作响，各种叫骂声混杂，这里的气息浑浊却让人莫名安心——足够混乱，足够淹没两个“异常”。
开了最角落的包间，锁上门，隔绝了大部分噪音。
“那印记，”江驰逼视着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什么时候出现的？有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我抱着胳膊，努力回想，只有那瞬间心脏炸开的灼热和虚脱感清晰无比，“就刚才，他们要碰到我的时候……突然就很烫，然后……你就看到了。”
我下意识又摸了摸锁骨下，皮肤平滑，什么都没有。
“被动触发？防御机制？”江驰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油腻的桌面上敲击，“像某种……被强行激活的权限？或者……诅咒？”
这个词让包间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度。
“那些攻击我们的人，”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们不像活人。”
“嗯。”江驰脸色阴沉，“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低级，量大，纯粹用来消耗和试探的炮灰。”他猛地看向我，“试探什么？试探我们干掉顾宸风后得到了什么？还是试探……你刚才弄出来的那种‘暂停’能力？”
我的心猛地一沉。所以，那瞬间的凝滞，不是错觉。
“我们现在怎么办？”一种比面对顾宸风时更深的无力感攥住了我。至少顾宸风是看得见的敌人，而现在，我们像是在跟整个世界的规则为敌。
江驰没立刻回答，他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屏幕的光映得他脸色明明灭灭。他在查东西，用一些我看不懂的路径和暗网接口。
几分钟后，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亮得骇人，却又带着浓浓的忌惮。
“查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我。
上面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像是从某个极其古老的档案里翻拍下来的，画面中央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其胸口的位置，有一个虽然细节不清、但结构轮廓与我刚才浮现的印记极其相似的图案！
照片下方有几行难以辨认的古体字注释，夹杂着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
“这是什么？”我呼吸一窒。
“不知道。”江驰摇头，手指滑动，调出另一份残缺的电子文档，“但我顺着‘规则扰动’、‘异常标记’这几个关键词在一些不该存在的数据库里挖，挖到点边角料。传说……只是传说，在一些‘世界’剧烈变动、‘主角’更迭或者陨落的特殊时期，会有‘清算者’出现。”
“清算者？”
“负责抹除因变动而产生的‘不稳定因素’，维护世界‘基础规则’运行的东西。”江驰的声音压得很低，“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可能是一段程序，可能是一种现象，也可能……披着人皮。”
他指着屏幕上那模糊的印记：“而某些被它们盯上，或者……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反过来‘污染’了它们力量的‘异常’，身上会被打上标记。就像……病毒的隔离标签。”
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所以，刚才那些傀儡……”
“可能是‘清算者’驱使的低级单位，来给我们贴标签的。”江驰眼神冰冷，“也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免疫系统’自发产生的排斥反应，谁知道呢。”
他关掉手机，身体向后靠在破旧的电脑椅上，发出嘎吱一声响。
“好消息是，我们似乎不是唯一被盯上的‘异常’，这玩意儿有记载。坏消息是，记载里被打上标记的，最后都消失了。”
包间里陷入死寂，只有隔壁包间传来激烈的游戏音效。
绝望像是冰冷的潮水，再次一点点漫上来。刚挣脱一个囚笼，又掉进一个更诡异的猎场。
“那就……等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等死？”江驰嗤笑一声，猛地坐直身体，眼睛里那点疯狂的火焰又烧了起来，“凭什么？”
他凑近我，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赌徒押上一切的狠劲：“标记打上了，躲是没用的。但既然这力量能被激活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既然‘清算’是基于规则，那就有漏洞可钻！”
你想干什么？
找到它，江驰眼底闪烁着极度危险的光芒，“在被它彻底清除前，找到这个所谓的‘清算者’，或者这个世界的‘后台程序’！搞清楚这标记到底是什么，这力量又是什么！”
他盯着我，像是盯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盯着一个极度危险的炸弹。
“林薇薇，我们没退路了。要么被当成错误代码清理掉，要么……”
他顿了顿，声音嘶哑却带着蛊惑：
我们就反过来，黑了这狗屁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