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省纪委办案基地。
几辆警车悄无声息地驶回大院,没有拉警笛,就像是一群深夜归巢的倦鸟。
但车上下来的人,却个个精神紧绷。
王建诚站在通讯监控室的大屏幕前,背着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屏幕上,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一条短信截图,以及几张刚刚从锦绣山河别墅区传回来的现场抓捕照片。
那是铁证。
是刺向专案组心脏的一把尖刀,也是李默自掘坟墓的一把铁铲。
“主任,林组长回来了。”小马推门进来,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敬畏。
紧接着,走廊里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林风推门而入,身后跟着老钱和两名特警,手里提着几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从那些暴徒身上搜出来的凶器和通讯设备。
“人抓到了?”王建诚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凶器,最后落在林风脸上。
“一共五个,全部落网。”林风把证物袋放在桌上,“领头的那个嘴很硬,但手机里有通话记录。就在我们要动手的前五分钟,他还给那个‘赵大有’发了信息,确认别墅里没有埋伏。”
“没有埋伏?”王建诚冷笑一声,“看来我们的李副组长,对自己的情报很有信心啊。”
“他在哪?”林风问。
“在一号会议室。”王建诚指了指隔壁,“我让大家在那儿待命,等着前方的捷报。这小子一直坐立不安,这会儿估计还在等着赵大有给他回信呢。”
林风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眼神变得异常锐利。
“那就去见见他吧。这出戏,该谢幕了。”
一号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队员们都还没有睡意,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案情。只有李默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还没上交的备用手机,眼神飘忽不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已经快两个小时了。按理说,那边的行动应该早就结束了。为什么赵大有还没给他回信?为什么“捷报”还没传回来?
难道出意外了?
不可能啊。他提供的情报那么详细,连具体地址都给了,就算是瞎子也能摸进去。而且专案组的大部队明明还在市区转圈,林风那边就算有几个便衣,也不可能挡得住张敬业手下那帮亡命徒。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
王建诚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肃杀的林风,还有……两个荷枪实弹的特警。
李默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架势,不对劲。
“王主任,林组长……”李默强挤出一丝笑容站了起来,“怎么样?拿到证据了吗?”
王建诚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目光冷冷地扫视全场。
“拿到证据了。”王建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而且,不仅仅是周建国交代的那些。”
“我们还拿到了一份更有意思的东西。”林风接话道,手里晃了晃那个从暴徒头目身上搜出来的手机,“一份关于咱们专案组内部,如何有人里应外合,给犯罪分子通风报信的证据。”
“嗡”
李默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要把手里的手机塞回口袋,但那双手却抖得根本不听使唤。
“李默。”
王建诚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这还是王建诚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直呼其名,没有带任何职务。
“到……到!”李默条件反射地答道,声音却在发颤。
“把你那个手机拿出来。”王建诚指着他的手,“别藏了,大家都看着呢。”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了李默身上。惊讶、疑惑、鄙夷、愤怒……各种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主任,我…这是我私人的手机,里面…”李默还想狡辩,但他那苍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
“私人手机?”林风冷笑一声,走到大屏幕前,示意小马把画面切过来。
屏幕亮起。
左边,是李默在卫生间发送短信的时间和内容截图;右边,是锦绣山河别墅区,那五个暴徒收到指令破门而入的监控画面。
时间严丝合缝,因果关系清晰得像教科书。
“李副组长,解释一下吧。”林风指着屏幕上的那条短信,“‘周招供,有备份档案,藏西郊锦绣山河18栋,速去销毁’。这条短信,是你发的吧?”
李默看着屏幕上那行熟悉的字,双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完了。
全完了。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备份档案,根本没有什么情人别墅。这一切,都是林风给他设的一个局!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你……你在监视我?”李默指着林风,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你居然敢私自监控同事!这是违纪!我要告你!我要向省纪委监察室告你!”
直到这一刻,他还想用“程序正义”来当最后的遮羞布。
“告我?”林风轻蔑地笑了,“你可以去告。但在那之前,我想你应该先向党和人民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把专案组的绝密情报,泄露给涉案人员?为什么你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置战友的生命安全于不顾?”
“我…”李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带走!”
王建诚不想再听他的废话,一挥手。
两名特警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李默。
“王主任!冤枉啊!我是被骗的!我是为了工作…”李默还在垂死挣扎,拼命想要挣脱。
“为了工作?”老钱从旁边走过来,狠狠地啐了一口,“为了工作你会把我们往火坑里推?云州那把火,也是你点的吧?差点害死老子!”
李默被这句话噎住了,脸色灰败如土。
“带下去,隔离审查!”王建诚厉声喝道。
特警不再客气,直接反剪李默的双手,给他戴上了冰冷的手铐,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出了会议室。
李默的哀嚎声在走廊里回荡,渐渐远去。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昔日的战友,专案组的副组长,竟然真的是内鬼!
这种冲击力,比破获一个大案还要来得猛烈。
“都看到了?”
王建诚站起身,目光威严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我们纪检干部,是党的忠诚卫士,是反腐败这把利剑的剑锋。如果我们自己锈了,烂了,那还拿什么去斩妖除魔?”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振聋发聩。
“从今天起,9·19专案组进行全面内部整顿!”王建诚宣布,“所有人的通讯工具必须严格管理,外出必须两人成行。我们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我们的队伍纯洁性!”
“是!”
队员们齐声应答,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洪亮。
这一次清洗,虽然痛,但却像是一次外科手术,切掉了毒瘤,让整个专案组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那个一直隐在暗处的阴影,终于消散了。
大家心里的疙瘩解开了,猜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和凝聚力。
散会后。
林风没有走,而是留下来和王建诚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空。
“这一仗,打得漂亮。”王建诚递给林风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根,“不仅拔掉了李默这颗钉子,还抓了张敬业的现行。这下,那个‘赵大有’也跑不掉了。”
“赵大有只是个传声筒。”林风接过烟,没有点,只是拿在手里把玩,“抓了他,顶多能咬出张敬业指使他毁灭证据。但这还不足以把张敬业彻底钉死。”
“你是指……那个化工项目?”王建诚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深邃。
“对。”林风点了点头,“周建国的口供虽然指向了那里,但没有实物证据。那份被烧毁的档案,才是关键。虽然我们用了个假情报骗了李默,但也等于告诉了张敬业,我们已经盯上了云州那块地。”
“所以,接下来就是正面强攻了。”
王建诚转过身,拍了拍林风的肩膀。
“现在内鬼除了,队伍纯了。林风,接下来看你的了。不管涉及到谁,不管阻力多大,给我查到底!天塌下来,有省委顶着!”
“明白!”
林风挺直腰杆,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此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那是一轮即将喷薄而出的红日。
林风看着那轮红日,心里默默说道:张敬业,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接下来,该去云州,把你那个所谓的“政绩工程”,连根拔起了。
而那份被烧毁的档案,真的就没了吗?
林风想起了周建国在审讯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也许,真正的证据,并不在什么情人的别墅里,也不在被烧毁的档案室里。
它可能藏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等待着有心人去发掘。
这一夜,林风没有睡。
他回到办公室,重新摊开了那张巨大的关系网图谱。在云州那个节点上,他重重地画了一个红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