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长白山,残雪化作溪涧渗入苔原,空气里松脂的清冽与湖水蒸腾的雾气交织。徐梓瑜沿着天池木栈道缓行,米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山风拂出涟漪状的褶皱。她弯腰拾起一片桦树叶,对着阳光细看叶脉走向——这是《利刃突击》杀青后养成的习惯,观察万物肌理,如同揣摩角色骨骼。
手机震动时,她正望着湖面倒影中自己的身影。屏幕里曾大小姐背后的白板写着“《特战荣耀》演员动线表”,红笔圈出的两个名字旁贴着星标:“梓瑜,导演组点名要你接这两个短支线——冷婧的狙击线和冷冰的牺牲线。”
徐梓瑜在木凳上坐直身体,落叶在指间转了个方向:“戏眼在哪儿?”
“冷婧的狙击线,其难点在于‘静止的爆发力’。”曾大小姐语气严肃地说道,并将手中的分镜稿缓缓推向镜头前,仿佛要让观众更清晰地看到其中的细节。
接着,她继续解释道:“这位女主角可是猎豹集训队中的临时指挥官哦!她必须时刻坚守在伏击位置,全神贯注、高度集中精力。而这一切都得依靠她那敏锐的眼神以及精准掌握的呼吸节奏来推动整个剧情发展呢。所以啊,你们可要特别留意一下,这里需要演员完美呈现出三组不同的狙击姿势,而且每组姿势都要确保能够保持绝对的静止状态长达至少四分半钟之久才行哟!但同时还要注意一点就是,尽管身体处于静止不动的情况下,每一帧画面却仍然要透露出那种‘即将扣动扳机’般紧张刺激的张力感才可以呀!”
说完这些话后,屏幕里的画面迅速切换成了一系列详细的动作分解图表,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满了各种专业术语及具体操作要求,比如什么“肩胛骨需下沉整整三厘米”啦、“呼吸间隔时间则要延长到足足 12 秒钟”之类的技术性参数等等……
“冷冰的牺牲戏更吃细节。”曾大小姐放大最后一页脚本,“她为给郭笑笑传递狙击手位置,主动暴露中弹。你要演出三个层次:中枪瞬间的生理性痉挛,倒地时的控制性蜷缩,最后那个传递坐标的手势——”画面定格在分镜草图上,一只染血的手在雪地划出坐标代码,“要稳得像战术手势,也要颤得像临终遗言。”
徐梓瑜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落叶边缘。死亡戏的肌体控制是武替最难逾越的山峰——去年拍《将军在上》流产戏时,她曾连续七天观摩产科纪录片,才掌握宫缩时盆骨肌群的颤动规律。这次需要模拟的是胸隔膜中弹后的呼吸衰竭,那种濒死感的精度,差半分都会成笑柄。
“还有件事。”曾大小姐忽然压低声音,“《特战荣耀》杀青后无缝衔接航校培训,年底有部空难题材的戏,需要持证空乘的技能底子。你先练着,具体本子还在保密期。”
视频电话挂断后,徐梓瑜对着湖面深呼吸。水汽漫过她的睫毛,在虹膜上晕出薄雾。她忽然起身走向民宿,裙摆扫过栈道边缘的野菊,惊起一只蓝尾鸲。
接下来三十天,长白山成了她的训练场。每天破晓,她沿着环湖栈道变速跑,计算心率达到140时突然急停——模拟狙击手伏击目标前的心跳控制。民宿后院那棵老红松成了她的“假想敌”,她对着树干练习莫辛-纳甘狙击步枪的据枪姿势,膝盖抵着青石板,肩窝被虚拟枪托硌出淤青。最煎熬的是闭气练习:她将脸埋进天池舀来的冰水里,屏息计时,直到肺叶刺痛才抬头,如此反复二十组——这是为冷冰中弹后血液堵住气管的戏份做准备。
午后是死亡戏的肢解训练。她租下民宿背阴处的草甸,铺上从库房翻出的旧棉被,一遍遍演练中弹倒地。先左胸肌群骤然紧缩,再是脊柱反射性后仰,落地时用肩胛骨卸力,最后蜷成胎儿姿势——这个动作链她拆解成七个步骤,每天重复百遍。有次被民宿老板撞见,老人吓得差点报警,她只好掏出演员证解释:“我在练戏,演个死人。”
夜晚的功课藏在灯下。她从县城书店淘来《民航应急处置手册》《空乘服务心理学》,在扉页写满批注。某页插图是波音737的逃生舱门操作步骤,她用红笔标注:“冷婧狙击时的手指发力,可参照旋钮开启力度。” 知识如藤蔓般缠绕,从特战延伸到万米高空,在她脑内悄然嫁接。
偶尔她下山去二道白河镇。在山货铺挑松子时,老板娘絮叨着儿子在南方做空乘的琐事,她不动声色记下“乘客突发疾病处置流程”。街角茶馆里,退役老兵说起边境侦察的旧事,她默默比对冷婧的狙击逻辑。有次对着试衣镜整理围巾,她忽然抬起右手,三指内扣、小指微颤——那是冷冰的临终手势,在镜中如鹤唳。
六月的风裹着高山杜鹃的香气漫过窗台时,徐梓瑜的笔记本已写满半本。最后一页贴着那片桦树叶,旁边是她用眉笔写的标注:“叶脉分岔角度=射击俯角调整系数”。合上本子的刹那,远处天池上空掠过一架训练机,尾迹云缓缓散成纱幔。
民宿老板帮她搬行李时忍不住念叨:“姑娘这一个月,比我们采山货的还忙。”徐梓瑜笑着递上一罐自己炒的松子,转身拉开车门。后视镜里长白山渐渐坍缩成黛色剪影,她摸了摸背包侧袋——里面装着航校的入学通知、冷婧的狙击战术图、冷冰的医疗记录影印本。这些纸张如此之轻,却又如此之重,像极了她此刻的状态:休憩的皮囊下,每一寸肌肉都已绷紧成待发的弓。
车子拐过垭口时,她瞥见崖边一丛野山兰。纤细的花茎在风里摇晃,根系却死死咬着岩缝。她忽然想起曾大小姐昨天发来的信息:“《特战荣耀》的武术指导,是当年教过杨紫琼的冯师傅。”
手机在掌心微微发烫。徐梓瑜闭上眼,脑海里开始预演冷婧扣动扳机时的瞳孔收缩,冷冰划出最后一个坐标时的指尖弧度,还有飞机剧烈颠簸时空乘扶住舱门的手势。这些画面交织成网,而她是网上慢慢收紧的绳结。
山道旁的溪水声渐远,她睁开眼,摇下车窗。带着松针气息的风涌进来,吹散了笔记本的页角。那片桦树叶在纸页间轻轻颤动,叶脉在夕照下如金色的神经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