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魔都,夜风裹挟着尚未褪尽的凉意,掠过酒店高层未完全合拢的窗帘。徐梓瑜蜷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拧着身上那件白色真丝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床头灯晕开一小片暖黄的光,照在她刚卸去妆容、略显苍白的脸上。长达十余小时的综艺录制,从清晨的定妆照拍摄到深夜的演播厅走位,几乎抽干了她全部气力。
此刻,节目组发的灰色薄款外套随意搭在肩头,下装却还是定妆时那条深灰色的oL西装长裙,裙摆处带着演播厅强光灯烤出的细微褶皱;那双三公分的黑色浅口高跟鞋被踢落在床边地毯上,露出脚踝上依稀可见的、往日吊威亚留下的淡淡勒痕。原本一丝不苟的空姐发髻松散了些,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添了几分倦怠的狼狈。
曾大小姐走进房间,解下了领带,西装套裙的袖口挽至小臂,褪去了些白日里的职场凌厉,多了几分沉稳的暖意。她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道:“喝点热牛奶,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录制。”话音未落,楼下骤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夹杂着几声短促、含混的吆喝,随即又陷入死寂。
徐梓瑜的身躯像被电击般瞬间僵直,仿佛时间都凝固在了这一刻。她的本能反应驱使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窗户边退缩,似乎想要远离某个可怕的存在。这些天来不断收到的恐吓信息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之中,使得她的神经变得异常脆弱,就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鸟一般敏感而惊恐。
一旁的曾大小姐注意到了徐梓瑜的异样,秀眉微微皱起,伸出手轻轻按住她那微微颤动的肩膀,柔声说道:“别怕,别乱动,我下去看看情况。”然而,徐梓瑜并没有听从曾大小姐的劝告,反而突然用力站了起来,口中急切地喊道:“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惧与不安。
话音未落,徐梓瑜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床边,一把抓起放在那里的外套,慌乱地将其披在身上。由于太过匆忙,她竟然忘记了穿鞋子,就这样光着脚丫子准备朝着房门冲出去。眼见此景,曾大小姐连忙伸手阻拦,可惜为时已晚。无奈之下,她只得弯下腰迅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双平底鞋,硬生生地塞到了徐梓瑜的手中,并叮嘱道:“快把鞋穿上,然后紧紧跟着我。”
两人快步来到酒店大堂门口,眼前的景象让她们瞬间钉在原地。综艺录制现场外的白色围墙上,猩红的喷漆触目惊心——“徐梓瑜滚出娱乐圈”、“拿钱封口,不然身败名裂”、“野种不配穿罗衣”,角落里还有一个潦草的“18K”标记。黏稠的漆痕蜿蜒而下,在夜色和灯光下,狰狞得如同凝固的血泪。
几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围在远处低声议论,见到她们,瞬间噤声,目光复杂地让开一条路。
徐梓瑜的脸霎时血色尽褪,浑身冰凉。“野种不配穿罗衣”——这七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入她心底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角落。那些所谓的“家族荣耀”,此刻看来,不过是捆绑她、榨取她价值的冰冷枷锁。而“拿钱封口”更是直指要害,她的亲生父母,竟与外人联手,用最恶毒的方式,要将她逼至绝境。
“别看了。”曾大小姐迅速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声音冷冽如冰,对闻讯赶来的酒店经理厉声道,“立刻清理干净!调取所有监控,尤其是围墙周边,一秒都不能漏!安保守住所有出入口,明天一早我会联系刑侦支队过来取证!”
酒店经理连声应下,匆忙去安排。曾大小姐放下手,只见徐梓瑜怔怔地望着那片刺目的红,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真丝衬衫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孩子般的无助和难以置信,“我摔断腿的时候,他们没问过一句……我现在只是想……只是想靠自己做点喜欢的事……他们就要这样逼死我……”
曾大小姐心口一酸,伸手将浑身发抖的她紧紧搂进怀里。她见过徐梓瑜在片场从数米高空坠落后咬牙爬起的倔强,见过她面对黑帮电话威胁时强作镇定的硬撑,见过她在瑜伽垫上挑战身体柔韧极限的汗水,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刻这般,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只剩下全然的崩溃与绝望。
回到房间,徐梓瑜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埋在曾大小姐肩头,失声痛哭。长久以来压抑的恐惧、委屈、被至亲背叛的愤怒,在这一刻如山洪暴发。她紧紧攥着曾大小姐的衣角,仿佛这是汹涌浪潮中唯一的浮木,呜咽声里满是绝望:“曾姐……我害怕……他们找黑帮……联合对家……这是非要逼死我不可吗……”
曾大小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仿佛在传递一种温暖而坚实的力量。她的嗓音虽然低沉,但其中蕴含的决心却如同钢铁般不可动摇:“别怕,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在这里支持你。不仅有我,还有嘉航,以及强大的法律作为后盾!那些人既然胆敢做出这样的恶行,就必须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不管对方是谁,一个也别想逃脱惩罚!”
曾大小姐心里清楚得很,此时此刻,任何空洞无物的宽慰话语都是如此地苍白和无力。因为她明白,徐梓瑜内心深处真正惧怕的东西,远远超出了一般意义上黑帮势力的威胁或者竞争对手之间的勾心斗角。那是源自于骨肉血亲之间毫无保留的背叛和阴险狡诈的算计啊!这种伤害比起任何来自外部世界的冷枪暗炮来说,都更为致命,更加刺痛心灵。
窗外的夜色浓重,远处演播厅的灯火渐次熄灭。酒店房间里,只剩下徐梓瑜压抑不住的痛哭声。她靠在曾大小姐怀里,哭了很久,仿佛要将过去十几年的委屈和辛酸全都哭尽。曾大小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着她,任泪水浸湿自己的西装外套,一夜未眠。她看着怀中蜷缩成一团、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姑娘,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必须护住她,让那些伤害她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天光微熹时,徐梓瑜的哭声渐渐转为低弱的抽噎,但双手仍紧紧抓着曾大小姐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曾大小姐用湿巾轻轻擦拭她哭肿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脸颊,低声道:“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徐梓瑜顺从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极度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她攥着衣角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这一夜的眼泪,洗去的不仅是恐惧,或许也是对那个名为“家”的、冰冷枷锁的彻底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