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段逸回到洞口时，凯瑟琳已经靠在里面的岩石边。她背贴着石壁，手里还握着那把剑。段逸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拿起角落里的干布，擦了擦手上的泥水。
他蹲下来，手掌贴住地面。皮肤下闪过一点绿光，他连上了生命之种。三个幽影斥候正在追兵撤退的方向移动，脚步很轻。他们在泥地上留下了一些脚印，真假难分。他们在岔路口用枯枝摆出巡逻队的痕迹。
“他们不会走远。”凯瑟琳开口，声音有点哑，“这些人做事有规矩。刚才那个小队长没乱阵型，说明有人指挥。”
段逸点头：“他们在查我们有多少人，藏在哪里。”
“明天夜里会正式进攻。”凯瑟琳说，“但现在，一定会派小队回来查看。”
段逸站起身，走到洞口边缘。外面的山道被雨水冲出几条沟，泥水流得很快。他盯着东南方向的高地——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岩架，上面长满了藤蔓。只要把弩炮架上去，整个谷口都在射程内。
他抬手发出指令。五个大地力士立刻扛起拆开的弩炮部件，贴着山壁往高处走。他们动作慢，每一步都踩在石头缝里，避开松软的泥土。
段逸也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前面是断崖。下面是深坑，雨水砸进去溅起浑浊的水花。段逸停下，从怀里拿出一小块宁神花根茎，扔进坑边的泥水里。他闭眼，生命之种微微震动，泥土翻动起来，几根带刺的藤蔓钻出地面，迅速缠成一张网，把弩炮部件盖住了。
“好了。”他说。
一个大地力士低声回应：“标记已设，三小时后自动分解。”
段逸转身往回走。刚到洞口，他的视野突然变了——那是幽影斥候的眼睛。画面里，十二个黑影正沿着原路返回。他们分成三角形队伍，有人拿短矛探路，有人低头看地上的脚印。
来了。
段逸立刻下令：所有工兵停止活动，林语者进入静默状态，大地力士原地隐蔽。只有幽影斥候继续追踪，保持最低能量波动。
他坐到一块干燥的石头上，手指轻轻敲着膝盖。脑子里回想凯瑟琳刚才说的话。伏击、包抄、声东击西……这些战术他都学过，但真正要用，还得看地形。
这片山谷本来就很乱，到处是塌陷的坡道和错位的岩层。下暴雨后，有些地方积水成沼，有些斜坡容易滑坡。普通人不会去这些地方。但对绿裔来说，全是机会。
他睁开眼，看向山坡上游。那里有一堆松动的土石，是他昨天让工兵挖的。现在雨水不断冲刷，那堆土已经快塌了。
“等他们走进枯木林，就动手。”他在心里定下时间。
敌军小队果然避开泥地，走了中间较硬的石道。但他们不知道，这条路会把他们引向死区——枯木林下面是个陷坑，表面被腐叶和断枝遮着，踩上去就会掉下去。
敌军越来越近。
段逸通过链接，给埋伏在上游的林语者子体发了一个信号。
咔。
岩壁传来一声轻响。接着，土石开始下滑。先是小石头滚落，几秒后，整片坡面塌了下来。泥水混着树枝砸下，正好落在敌军前方十米处，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队伍一下子乱了。
有人想绕行，结果一脚踩空，半个身子陷进烂泥。其他人急忙拉人，阵型彻底散开。就在这一刻，段逸下令启动陷阱。
枯木林里的陷坑接连触发。三个敌兵直接掉进去，挣扎着爬不上来。剩下的人慌忙后退，却不知自己正往弩炮的瞄准区移动。
段逸站在洞口高处，眼睛一直盯着画面。
“准备。”他低声说。
四具小型弩炮早已装好，藏在藤蔓后面。每个由两个大地力士固定，箭矢涂了麻痹药剂。目标不是杀人，而是让他们动不了。
雷声响起的一瞬间，第一轮齐射发动。
四支箭破空而出，带着低沉的呼啸。两个敌兵手腕中箭，武器落地。一人膝盖被击中，跪倒在泥里。还有一箭擦过头盔，钉进树干。
剩下的敌人全都趴下了。
没人敢动。
段逸没有再下令射击。他知道，恐惧比死亡更有用。只要这支小队带不回有用的情报，对方的计划就会被打乱。
几分钟后，残余的敌兵抬着伤员，踉跄着退出山谷。他们的路线歪歪扭扭，明显失去了方向。
段逸收回视野，呼吸平稳。
他转头看向凯瑟琳。她一直坐在原地，身体挺直。她的剑还握在手里，指节发白。
“你猜对了。”他说，“他们是来试探的。”
凯瑟琳抬头：“我们现在有多少人能战斗？”
“三百二十七。”段逸说，“包括新一批刚成熟的子体。”
“不够。”她说，“正规军一次最少出动五百。”
“所以不能硬拼。”段逸走到岩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过的山道，“我们也不需要打赢所有人。只要让他们知道，进来就得付出代价。”
凯瑟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以前打过仗？”
“没真打过。”段逸摇头，“但我学过怎么布置防线，怎么用地形拖住敌人。书上看的，加上一点实战调整。”
“那你现在做的，比很多将军都准。”凯瑟琳说。
段逸没说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有点发烫，是使用生命之种后的反应。刚才那一连串操作消耗不小，但他还能撑住。
他又调出幽影斥候的画面。那些人已经退到谷外，正聚在一起商量。其中一人拿出一张湿透的地图，在上面画了几道线。
段逸记住了那个动作。
他相信维克多不会只派这一波人。真正的进攻还没开始。但现在，他已经抢到了先机。
他走回洞内，从背包里取出一张油布铺在地上。然后用炭条画出山谷地形，标出弩炮位置、陷阱区、伏兵点。
“明天他们可能会从三个方向同时推进。”他说，“我们必须提前分配兵力。”
凯瑟琳挪过来，盯着图纸看了一会儿，伸手点了点西侧缺口：“这里太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如果他们用火把照明，很容易发现埋伏。”
“所以不用埋伏。”段逸说，“我们在上面堆松动的石头，等他们走到一半，就放石头砸下去。不用杀光，只要堵住路就行。”
“东面呢？”
“东面有水沟。涨水后会变成急流。我们可以在上游做个临时堤坝，等他们过河时突然放水。”
凯瑟琳抬头看他：“你早就想好了？”
“从下雨那一刻就开始想了。”段逸说，“天气是麻烦，也是帮手。关键是怎么用。”
外面的雨还在下。
段逸把图纸收起来，递给一名工兵：“复制五份，交给各小组长。”
工兵接过，迅速离开。
洞里安静下来。凯瑟琳靠回石壁，闭上眼休息。段逸站在洞口，看着雨幕中的山路。
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再来。
他也清楚，这片土地现在听谁的。
他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岩壁。
远处，一根藤蔓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