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伦希尔德的声音还在大厅里响着，段逸已经走出了门。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说听到了什么。外面的风更冷了，吹得校场边上的训练旗轻轻晃动。
他朝高台走去。腿还是沉的，胸口有一点温热，像一块暖过的石头压着呼吸。他知道自己的魔力没恢复，生命之种的光也很弱，但他不能等了。
校场上，三千多个子体已经排好队。工兵站在前面，手里拿着铁镐和短铲；大地力士在中间，肩膀宽，脚踩进土里；幽影斥候在最后，身子瘦长，低着身子，像要藏起来一样。
段逸站上高台，举起右手。所有子体同时低头，右拳轻敲胸口，动作整齐。这不是命令，是他们自己学会的。
他闭上眼，把意识连到生命之种。那颗光种还在跳，虽然很弱，但很稳。他不再强行用它创造，而是顺着它的节奏，一点点整理和子体之间的连接。
数据开始传回来——体温、心跳、肌肉紧张、视线方向。这些信息一股脑涌进脑子。他忍住头晕，集中看一组工兵。
“挖壕。”他在心里说。
工兵立刻散开，用铁镐挖出三条平行浅沟。这是基本动作，他们做得很好。
“力士掩护。”他又加了一句。
大地力士上前，站到工兵外侧，举起手假装拿盾。这也完成了。
段逸睁开眼，看着沙盘上的标记。接下来才是重点。
“如果哨塔响铃，马上进地下通道。”他下了复合命令。
话刚说完，他自己就在高台上敲了一下铜铃。
铃声一响，工兵有的继续挖，有的抬头看天，有的原地转圈。大地力士站着不动，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只有几个幽影斥候本能地躲进阴影，脱离了队伍。
失败了。
段逸没说话，抬手让大家归位。
第二次，他把命令重复了三遍，还用手势配合。铃声再响时，情况好了一些——一半工兵停下活，往入口走。但有三个大地力士挡住了路，队伍卡住了。
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七次演练结束，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子体的动作还是乱，尤其是大地力士，个头大，反应慢，总是拖后腿。幽影斥候经常没命令就自己躲起来，打乱节奏。
段逸坐在高台边上，手指按着额头。脑子胀，耳朵嗡嗡响。他知道问题不在子体，而在命令本身。
这些命令太像任务，不像打仗。
他想起昨晚看到的画面——那个工兵快死的时候，没按命令撤退，而是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箭；还有一个大地力士，在阵型散了以后，主动堵住缺口，一直没退。
那些不是照做命令，是本能。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连上生命之种。这次他不从头设计，而是从记忆里找出那段濒死的数据。他把这些反应拆开，变成最简单的信号，放进新一批工兵的核心代码里。
这不是教他们怎么做，是让他们觉得就该这么做。
午后的阳光照在校场中央，沙地上画了新的符号。段逸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
“开始第八次演练。”
子体再次列队。
“挖壕，力士掩护。”
命令一下，行动正常。
铃声响起。
这一次，变了。
工兵没有慌，立刻停下，两人一组扛工具，快速向地下入口跑。大地力士马上让路，形成半圆防守。幽影斥候没消失，而是分散到两边高地，进入警戒。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没人出错。
段逸站在高台上，手指微微发抖。不是累，是他看到了希望。
他加大难度。
“遭遇伏击，三组分开突围，最后汇合。”
命令刚下，他就让人点了三处不同颜色的烟雾弹。
工兵分成三队，分别冲向左边树林、右边矿道和前面河滩。大地力士主动断后，守住主路。幽影斥候提前潜行，在路上放假目标和痕迹。
十五分钟后，三支小队在北边废弃了望塔下汇合。他们没马上集合，先派一个幽影斥候上塔确认安全，才打出绿灯。
全场安静。
段逸慢慢吐出一口气。他低头看掌心，那一丝绿光又出现了。这次不闪，也不弱，像一根细线，稳稳地跳。
他没笑，也没鼓掌。只是轻轻点头。
子体回到原位，站成一排。他们的动作还是沉默的，但样子变了。以前是听话的整齐，现在是带着警惕的配合。大地力士脚步变轻，工兵眼神不再空洞，幽影斥候呼吸开始同步。
这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段逸走到沙盘前，拿起炭笔，在西北山口画了一条新线。这条线通向一条小路，尽头是个岩洞。
他还没画完，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队工兵押着一辆破木车进来，车上堆着几块断裂的金属片，是从战场捡回来的弩炮零件。他们走到指定位置停下，开始分类摆放。
段逸看了一眼，没多问。他知道这些材料暂时用不上，但他没让人扔。
他转身面对最后一轮演练。
“模拟夜袭。”他说，“敌人从东边进来，目标是指挥台。你们的任务是拦住他们，拖时间，传情报，牺牲不能超过五人。”
子体领命散开。
大地力士藏在校场边的掩体后，工兵在地上铺松土做陷阱，幽影斥候全部消失不见。
段逸站在高台中间，手垂在身侧。风吹起他的衣角，沙粒在地上滚。
演练开始前，他看了眼远处山脉的轮廓。那里很安静，什么也没有。
可他知道，总有一天，敌人不会试探，会直接杀进来。
那时，这些子体能不能挡住？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多练一次，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月光石还在校场边的架子上，没人碰。艾莉安娜的话他也记得——只要是为了守护，不是为了打仗，那就值得坚持。
他抬起手，准备下第一个夜战命令。
就在这时，一个工兵从东边树林冲出来，手里举着一面小红旗。
这是预设的敌情信号。
段逸立刻收手，眼神一紧。
按计划，应该是幽影斥候先发现并报告，工兵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盯着那个跑来的身影，心跳加快。
那人越跑越近，脸上有泥，衣服破了一角，但步伐很稳。
他在高台前单膝跪地，举起红旗，声音不大，但清楚：
“东线发现足迹，七组，朝水源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