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稳，李子凡掀开车帘，利落地跳下车辕。
暮色四合，府门前悬挂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就在这光晕的边缘，一道清丽绝伦的白色身影静静伫立，宛如月下幽兰。
是白萱灵。
她似乎早已在此站着，目光平静地落在刚刚下车的李子凡身上。
然而，与往日的温柔或关切不同，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清冷，并未言语。
随即转身，裙裾微动，径直向府内走去。
“小仙女！”
李子凡见她要走，急忙开口喊她，脚下已快步追了上去。
白萱灵脚步未停，像是没听见一般。
“灵儿，等等我啊！”李子凡又换了个亲昵的称呼，语气里带着点讨好，“今天回来得晚了，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前面的身影依旧没反应，裙摆扫过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子凡见状，几步追近了些，放软了声音：“娘子，你倒是理理我啊。”
这声“娘子”喊出来，白萱灵的脚步终于顿了一下，却没回头，只是声音冷冷地飘过来：“谁是你娘子？满口胡言。”
见她总算有了回应，李子凡赶紧趁热打铁，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
“那……宝贝？你到底怎么了嘛，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宝贝”这词新奇，白萱灵虽不懂确切意思，却也听出那股子腻歪劲儿，耳根悄悄泛起点红，脚下却走得更快了：“无赖，离我远点。”
“我不。”李子凡索性加快脚步，在她身前半步远的地方停下，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白萱灵猝不及防，差点撞进他怀里，连忙稳住脚步，抬眸瞪他：“你快走开！”
借着灯笼的光，李子凡看清她眼底藏着的委屈，心一下子软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张开双臂，一把将她纤细的身子揽进了怀里。
熟悉的馨香萦绕鼻尖，可怀中的人儿却像只炸毛的小猫，绷着身子不肯放松。
“放开我。”白萱灵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挣扎着要推开他。
李子凡却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放，不说清楚，今晚就这么抱着了。”
他能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僵硬渐渐化作细微的颤抖，她抬手捶了下他的胸口，力道轻得像挠痒：“无赖。”
“对别人我可不这样。”李子凡低头，鼻尖蹭过她的耳廓，声音放得柔缓，“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我才好解决啊。”
白萱灵沉默了片刻，终于不再挣扎，却依旧没回头，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
这明显是托词。
李子凡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你撒谎。是不是等我很久了？还是……”
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人来府里说了些什么？”
怀中的人依旧不吭声，只是肩膀微微垮了些。
李子凡叹了口气，松开些力道，却仍牵着她的手不让走：
“好吧，暂时不问这个。那你总得告诉我，晚上有吃的吗？我还没吃呢，肚子都饿扁了。”
他故意放软语气，手指还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
白萱灵被他弄得指尖发痒，终于忍不住侧过脸，眼底的清冷褪去些，染上点嗔怪：“厨房备着热菜。不过……现在有客人在等你。”
客人？
李子凡心中一动。
能让白萱灵如此闹小性子的客人？会是谁？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但都被一一排除。
难道是……五大世家的人？可若是他们，白萱灵的反应不应该如此才对。
带着这份疑惑，他没再追问，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指尖传来的温软让他安心不少，至少，她没再甩开他。
两人穿过前院回廊，气氛虽仍有些微妙，却已不像方才那般凝滞。
来到李子凡所住院落的月洞门前，白萱灵抽回手，侧身让开，目光看向院内，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说完，她竟真的不再理会李子凡，转身便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个清冷中带着点小性子的背影。
李子凡看着她这副“我生气了但我不说”的小女人模样，非但没有恼火，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看来，这位“客人”的身份，才是关键。
他收敛心神，迈步走进自己的院落。
李子凡一踏入院门，便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波动如清风拂面般传来。
清雅、空灵，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音律韵味。
李子凡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是她？
天武学院那位年轻的女导师，涟漪！
他确实没想到，这位在明伦学宫有过一面之缘的仙子，此刻竟会出现在自己的李府小院之中。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央的石桌石凳上。
一道白衣倩影背对着他，正静静伫立。
身姿婀娜，气质出尘，仿佛月宫仙子谪落凡尘。
涟漪，确实是李子凡见过除白萱灵之外，最令人心动的女子。
她的美，是那种清丽脱俗、不染尘埃的美，带着书卷气的温婉和音律的灵动。
即便他初见时，也难免有一瞬的悸动。
但很快便收敛了心神。
悸动归悸动，他心中早已有了白萱灵和沐汐雪，那份情意坚如磐石。
涟漪再美，于他而言，也仅仅是欣赏罢了，绝不会生出半分旖旎之念。
“涟漪……姑娘？”李子凡出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涟漪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映照着她清丽的面容，那双如星的眼眸看向李子凡，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李公子，深夜叨扰，还望见谅。”
“姑娘言重了。”李子凡拱手回礼，走到石桌旁，“不知您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两人在石桌旁相对而坐。
涟漪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这是方天导师托我转交的薄礼。”涟漪的声音温婉悦耳，“他说，当日在明伦学宫，是他行事孟浪了，想借这点东西表表心意，缓和一二。”
李子凡接过玉盒，看了一眼，并未打开，指尖在盒面轻轻敲了敲。
他自然明白，这“缓和关系”背后，究竟是方天真心悔悟，还是学院施压后的无奈之举，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姑娘客气了。”他淡淡道，“既是误会，过去便过去了，不必如此。”
涟漪微微颔首，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也不再纠结此事，而是直接切入正题：“李公子快人快语，那涟漪便直言了。”
“此次冒昧来访，是代表天武学院，有一事相商。”
“哦？”李子凡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涟漪看着他，眼中带着真诚的欣赏：“李公子以弱冠之龄跻身十绝宗师榜，这般天赋千年难遇，学院真心希望公子能入天武学院担任首席导师。”
李子凡闻言，神色平静，并无意外。
虽说在明伦学宫时，他已经婉拒过涟漪一次，但显然天武学院还是不会轻易放弃。
见李子凡还无动于衷，涟漪喉间微顿，像是下定极大决心，“若李公子仍觉不足，涟漪……愿侍奉公子左右，结为道侣，助公子精研武道。
话音落地的瞬间，李子凡清晰看见她睫毛轻颤，眼底那抹空灵被极淡的局促取代。
他心中了然，慢悠悠道：“涟漪姑娘乃清雅之人，何必说这些违心话？”
涟漪指尖猛地收紧，脸颊泛起薄红：“李公子……何出此言？”
“姑娘眼底的犹豫，可瞒不过在下。”李子凡目光坦荡，“何况我已有未婚妻，便是方才院外那位。”
他话锋微转，语气添了几分温和，“天武学院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强扭的瓜不甜，姑娘不必为了学院折辱自己。”
涟漪怔怔望着他，半晌才回过神，眼中惊讶渐渐化作敬佩：“公子竟能……”
她顿了顿，似在感叹，“寻常男子面对这般邀约，怕是早已动心。”
李子凡笑了笑：“心有所属，自能定静安虑。”
涟漪垂眸轻叹：“原来方才那位前辈仅竟是公子未婚妻……”
她忽然抬眼，语气多了几分愧疚，“说来惭愧，方才见到前辈时。”
“我为了让邀约显得更有诚意，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或许让她误会了我与公子的关系……不过你放心，我会去向前辈解释清楚的。”
听到这话，李子凡突然想起，白萱灵的冷淡并非无端发作。
他摆摆手：“无妨，清者自清，越解释反倒显得刻意。”
见他如此坦然，涟漪也松了口气，话锋转向正题：“既然公子无意担任导师，学院还有一折中之计……恳请公子担任天武学院客卿。”
“涟漪姑娘。”李子凡缓缓开口，“在下志不在此，不愿受学院规矩束缚，恐怕要让你与学院失望了。”
“李公子请听我说完。”涟漪似乎早有所料，并未气馁，反而露出一抹浅笑，“学院深知公子性情洒脱，不喜拘束。”
“故而此次提出的客卿并非正式加入学院担任导师。”
涟漪解释道，“客卿之位，超然物外。公子无需常驻学院，亦无需承担具体教学或管理职责。”
“只需公子三日内抽空去学院一趟，由院长亲授客卿令牌，也算对外有个正式交代。
“学院不会对公子有任何约束，公子来去自由，一切行动皆凭心意。”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学院所求，唯有一个名分。”
“希望公子能允许学院对外宣称，公子为我天武学院客卿。”
“如此一来，公子之威名与荣光，亦能为我天武学院增添几分光彩，吸引更多有志于武道的青年才俊。”
“作为回报。”涟漪继续道，“学院愿为公子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无论是修行所需的资源、情报，还是其他方面，只要公子开口，学院定当尽力满足。”
“此外，公子若有闲暇，偶尔莅临学院指点一二，或是挂名开设一门短期课程，学院上下更是感激不尽。”
说完，涟漪静静地看着李子凡，等待着他的答复。
月光下，她的眼眸清澈而明亮，带着十足的诚意。
李子凡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陷入了沉思。
客卿……
这个身份，确实比正式的导师或学员自由得多。
几乎没有任何束缚，却又能享受到学院的部分资源和人脉。
天武学院此举，显然是看中了他如今如日中天的名声和潜力，想借他的光环来提升学院的影响力。
这算盘打得不错。
不过……对他而言，似乎也并非全无好处。
李家如今处境微妙。
若能借天武学院客卿的身份，形成获得一些资源上的便利，或者借助学院的情报网络，对李家目前的困境或许能有所缓解。
而且，这个身份本身，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至少，那些想动李家的势力，在动手前也得掂量掂量，是否愿意同时得罪一个十绝宗师榜上的强者和他背后的天武学院。
至于偶尔去学院露个面，或者挂个名……对他这种懒散惯了的人来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权衡利弊之后，李子凡心中已有定计。
他抬起头，迎上涟漪期待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姑娘和天武学院，倒是好算计。”
涟漪闻言，心中一紧，以为他要拒绝。
却听李子凡话锋一转：“不过……这个客卿的身份，听起来倒也不算太坏。”
涟漪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李公子是答应了？”
“可以。”李子凡点了点头，“但我有几个条件。”
“公子请讲！”涟漪连忙道。
“第一，客卿身份，仅限于名义。我绝不会参与学院任何具体事务的管理和决策。”李子凡竖起一根手指。
“这是自然。”涟漪立刻应允。
“第二，学院提供的资源支持，需得是自愿，且我有权拒绝任何我不想参与的活动或任务。”李子凡竖起第二根手指。
“没问题。”涟漪点头。
“第三。”李子凡竖起第三根手指，目光变得深邃，“我需要天武学院情报网络的部分权限，以及……在某些时候，学院需在合理范围内，给予李家一定的支持。”
涟漪沉吟片刻。
情报权限和家族支持，这要求不算低，但考虑到李子凡的身份和潜力，以及学院能获得的巨大声望回报，这并非不能接受。
“可以。”涟漪郑重道，“只要不违背朝廷律法和学院根本原则，学院愿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给予李公子及李家支持。”
“很好。”李子凡满意地笑道。
“这是学院的信物，公子到学院后，凭此物可以直接面见院长。”
说罢，涟漪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天武”二字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
“成交了。”李子凡拿起玉佩掂了掂，随手收入袖中。
涟漪迟疑片刻，起身行礼：“既已谈妥，涟漪便不叨扰了。我会在天武学院……静候李公子大驾。”
“没问题。”李子凡伸出手。
涟漪微微一怔，随即也展颜一笑，伸出纤纤玉手，与李子凡轻轻一握。
月光下，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白萱灵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倚在月洞门边，双臂环抱，美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她的目光，尤其在那刚刚分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谈完了？”白萱灵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凉意，“谈完了就送客吧，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院，传出去对“涟漪仙子”的清誉可不好。”
涟漪闻言，脸上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起身优雅行礼：
“前辈说的是。既然事情已谈妥，涟漪便不打扰了。李公子，告辞。”
“涟漪姑娘。”李子凡拱手相送。
涟漪再次对白萱灵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白衣身影飘然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院子里只剩下李子凡和白萱灵两人。
白萱灵依旧倚在门边，目光幽幽地看着李子凡，也不说话。
李子凡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轻咳一声：“小仙女，那个……宵夜……”
“哼！”
白萱灵轻哼一声，直起身，语气凉凉地说道：“李大客卿现在身份尊贵了，天武学院的客卿呢，想吃宵夜，让学院给你送啊。他们学院里，漂亮的导师可多了。”
说完，她也不等李子凡反应，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李子凡站在原地，看着白萱灵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看来今晚这顿宵夜，怕是没那么容易吃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