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林的火光并非寻常,那是拜月教徒手中摇曳的骨杖磷火,映照着他们麻木而狂热的脸庞。地面震动源自一种形如巨蜥、披覆骨甲、四肢着地爬行的狰狞妖兽——地行魔蜥,每一头都有房屋大小,背上驮着小型投石器或装载着哀嚎囚徒的铁笼。
拜月教的主力,竟在如此深夜,如此精准地扑向青岩溪!
“快走!”岩山大叔嘶吼着,寨中铜锣被拼命敲响,沉睡的寨民在惊慌中惊醒,在寨中青壮的引导下,扶老携幼,仓皇奔向溪谷深处那条只有寨民知道的隐秘溶洞。
李逍遥、林月、清漪,以及石猛、岩刚,五人则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在混乱中悄然脱离人群,沿着清漪所指的另一条隐秘小径,向寨外潜去。林月回头,只见火光已逼近寨门,地行魔蜥的咆哮与拜月教徒的念咒声混杂,箭矢破空与惨叫声此起彼伏。雾隐谷的迷烟在夜风中升腾,黑石坳的汉子们怒吼着掷出淬毒的短矛,落鹰坪的猎手们隐于树梢,箭无虚发,每一箭都精准地钉入黑袍教徒的咽喉或魔蜥的眼眶。
反抗,惨烈而决绝。
五人不敢有丝毫耽搁,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全速向国都方向疾行。背后,青岩溪方向的厮杀声、爆炸声、建筑倒塌声越来越远,但每个人心头都如同压着巨石。
行至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抵达国都外围。昔日巍峨的城墙在血色天空下如同匍匐的巨兽剪影,城墙上方盘旋着浓郁不祥的暗红怨气。但正如清漪所说,西城旧营区附近,那股怨气的流动显得紊乱一些,仿佛被地下的什么东西干扰了。
清漪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早已干涸、长满荆棘的污水渠入口。撬开锈蚀的铁栅栏,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渠内阴暗潮湿,但确实如清漪所言,污秽之气与上方的怨气形成某种扭曲的平衡,反而掩盖了他们微弱的生命气息。
“跟紧我,小心脚下,有些地方石板松了,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淤潭。”清漪低声道,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截散发微光的萤石,走在了最前面。
暗渠内部错综复杂,岔路极多,但清漪仿佛将阿爷描绘的地图刻在了脑子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路径。偶尔会遇到腐烂的动物尸体或游荡的低级怨灵,都被李逍遥和石猛、岩刚迅速无声地解决。
随着不断深入,地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灼热、腥甜、令人作呕的邪异能量波动——那是从血池方向传来的。
“前面就是暗渠与总坛旧排水道交汇的地方,再往前就可能遇到守卫了。”清漪在一处稍微宽敞的岔口停下,指向左侧一条明显有人工修葺痕迹、墙壁上镶嵌着暗淡发光晶石的通道。
李逍遥凝神感知,通道深处传来隐隐的、规律的能量脉动,如同巨大心脏的搏动。“应该就是血池方向。清漪姑娘,你和岩刚兄弟留在这里接应,设置预警陷阱。石猛兄弟,林姑娘,我们走。”
清漪想说什么,但看到李逍遥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虚弱的林月,最终咬牙点头:“你们小心!如果情况不对,立刻退回这里!”
林月握了握清漪冰凉的手:“放心,我们会回来。”
三人将身形隐于阴影,悄无声息地潜入那条人工通道。越往里走,温度越高,空气中那股邪异能量越发粘稠,墙壁上的晶石光芒也变成暗红色,映照出通道壁上描绘的诡异祭祀壁画和扭曲符文。
守卫开始出现,多是身着黑袍、眼神空洞的低阶教徒,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的傀儡,巡逻路线固定,感知迟钝。李逍遥和石猛默契配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击晕或点穴制住,拖入角落。
转过一个急弯,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洞窟出现在眼前。
洞窟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深池,池中并非寻常液体,而是翻滚沸腾、粘稠如胶的暗红色“血液”,表面不断冒出巨大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和凄厉的哀嚎幻音。池壁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晶石,延伸出无数粗细不一的暗红色“血管”状能量导管,一部分向上延伸,没入洞窟顶部岩层(显然通往观星台),另一部分则如同蛛网般向四周扩散,深入地下(连接地脉熔炉)。池边,十几名高阶祭司围成一圈,不断将各种古怪材料(骨头、矿石、甚至活的毒虫)投入池中,口中念念有词,维持着池水的沸腾和能量的抽取输送。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池边缘,环坐着数十名被铁链锁住、形容枯槁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被导管刺入身体,生命力与灵魂正被缓缓抽离,注入池中,眼中早已失去神采,只有无尽的痛苦和麻木。
“这帮畜生!”石猛目眦欲裂,差点控制不住冲出去。
李逍遥死死按住他,低声道:“别冲动!看那里!”
血池正上方,悬空漂浮着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的暗红色心脏状晶核,无数能量导管最终都汇聚于此,它似乎是整个血池乃至大阵的核心枢纽!
“必须毁掉那颗核心,或者至少切断大部分导管!”李逍遥快速判断,“石猛兄弟,你去破坏左侧那几根最粗的、通往地下的导管,用这个!”他塞给石猛几枚特制的、刻有破邪符文的爆破锥。“林姑娘,你掩护我,我去尝试毁掉那颗核心!记住,一击即退,无论成功与否!”
林月点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凝聚起恢复不多的灵力。
就在李逍遥即将冲出阴影的刹那——
“呵呵……本座恭候多时了。”
一个温和悦耳,却让所有人血液几乎冻结的声音,从洞窟另一侧高处的平台上传来。
拜月教主石杰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里,一袭深紫长袍,负手而立,俊美的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微笑。他身边,站着两道身影:左边是身披重甲、气息比在祠堂时更加狂暴邪恶的“追魂使”,右边,则是兜帽低垂、看不清面容的……林子期!
林月的心脏骤然紧缩!哥哥!
“果然,小老鼠总会顺着最熟悉的气味,找到最不该来的地方。”石杰人目光扫过李逍遥三人藏身的阴影,仿佛能直接看透,“李逍遥,天资卓绝的剑客;林月,一个最大的“变数”还是一个完美的容器;还有这位……充满愤怒的苗人勇士。阵容不错。”
他轻轻抬手。
轰!轰!轰!
洞窟四周瞬间亮起数十个暗红符文,形成一个巨大的禁锢法阵,将李逍遥三人完全笼罩!同时,那些原本呆滞的高阶祭司和池边的守卫,眼中红光暴涨,齐刷刷转身,锁定了他们!
“教主神机妙算。”追魂使发出嘶哑的恭维。
林子期沉默伫立,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一切表情。
“拿下。”石杰人淡淡下令。
战斗瞬间爆发!李逍遥长剑出鞘,剑气纵横,瞬间劈倒两名扑上来的祭司,但更多的敌人悍不畏死地涌上。石猛怒吼着掷出爆破锥,炸断了两根粗大的能量导管,血池沸腾加剧,但更多导管仍在运转。林月咬牙,将凝聚的灵力化作数道虚弱但精准的屏障,勉强抵挡着邪术的侵蚀。
然而,实力悬殊太大。禁锢法阵压制了他们的灵力运转,敌人数量众多且被强化,更可怕的是追魂使的加入,他那柄锈蚀镰刀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李逍遥和石猛很快险象环生,身上添了数道伤口。
“月儿,到我身后来!”李逍遥将林月护在身后,嘴角溢血。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林月绝望地看着高台上冷漠的石杰人,还有他身边那个沉默的身影……哥哥,你为什么不动?你真的……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洞窟顶部,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喊杀声!岩石簌簌落下!
“报——教主!圣地联军和那些反抗寨子的人,从正门和几个秘密入口同时强攻进来了!观星台外围防线被突破!”一名黑袍教徒浑身是血冲进来禀报。
石杰人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但随即恢复平静:“垂死挣扎。启动‘血魂卫’,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
洞窟内的压力骤然一松,部分祭司和守卫被调走支援外围。李逍遥压力稍减,看准追魂使被一块落石稍稍干扰的瞬间,猛地将全身灵力灌注剑中,使出绝招!
“剑神!”
并非完全体,但璀璨的剑光瞬间照亮洞窟,直刺血池上空那颗核心晶核!
“放肆!”石杰人终于动了,他衣袖一挥,一道暗红屏障瞬间挡在晶核前!
然而,就在剑光与屏障碰撞的刹那,高台上,一直沉默的林子期,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暗红屏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迟滞和偏移。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
剑神虚影的剑尖,擦着屏障边缘,险之又险地刺中了那颗搏动的暗红心脏晶核!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洞窟!
晶核表面出现蛛网般裂痕,暗红光芒骤然紊乱!血池剧烈沸腾,无数能量导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部分细小的导管直接炸裂!整个洞窟剧烈摇晃,碎石如雨!
“啊——!”池边被抽取生命的人发出解脱般的最后哀鸣,随即软倒。
“你——!”石杰人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射向林子期!而林子期依旧垂首而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意外。
“走!”李逍遥趁此混乱,一把拉住几乎脱力的林月和受伤不轻的石猛,向着来时的通道疯狂撤退!沿途阻拦的教徒被他们拼死冲开。
“追!格杀勿论!”石杰人冰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响起。追魂使咆哮着追出,但洞窟结构不稳,落石不断,阻碍了他的速度。
当李逍遥三人浑身浴血、踉跄着冲回暗渠岔口与清漪、岩刚会合时,身后追兵已被暂时甩开。
“成功了?”清漪看着他们惨状,又惊又喜。
“部分成功……快走!这里马上要塌了!”李逍遥咳着血道。
五人沿着暗渠亡命奔逃,身后传来血池方向更加剧烈的爆炸和坍塌声,整个地下都在哀鸣。
当他们终于从另一处隐蔽出口钻出地面时,发现自己已在国都城内,靠近王宫广场的区域。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冻结。
王宫前的巨大祭台广场上,已是尸山血海!
林月如手持长鞭,鞭影如龙,与刘晋元并肩,正带领着圣地白苗战士和部分反抗寨子的勇士,与潮水般的拜月教徒、狰狞的妖兽、以及那些被完全控制的“血魂卫”(双眼赤红、力大无穷、不惧疼痛的傀儡)殊死搏杀。阿奴挥洒着蛊虫和毒粉,欧阳明日坐于一处稍高的断墙上,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强撑着抚动膝上古琴,破邪音波所过之处,黑气消散,傀儡动作凝滞,为己方争取着喘息之机。
但敌人太多了,而且仿佛杀之不尽。更可怕的是,祭台最高处,石杰人不知何时已凌空而立,他脚下是一个复杂庞大的血色阵法正在运转,吸取着战场上每一声惨叫、每一滴鲜血、每一份恐惧与绝望!他的气息,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攀升!
而远方,洱海方向,滔天巨浪连接天地,一个无比庞大的阴影正在浪涛中翻滚,发出震撼灵魂的咆哮——水魔兽,正在逼近!
“灵儿呢?”林月嘶声喊道。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一道清冽如水的蓝色光华,从战场另一侧冲天而起!
赵灵儿立于一片稍高的废墟上,周身散发出神圣而悲悯的气息。她看着在拜月教徒屠刀下哀嚎倒下的百姓,看着被巨浪吞噬的远村落,看着这片被血色和绝望笼罩的大地,泪水滑过她圣洁的脸庞。
“娘亲……灵儿终于明白,您当年的心情了。”
她双手结印,体内女娲血脉彻底苏醒!耀眼却不刺目的七彩光芒从她身上绽放,强大的灵力风暴以她为中心席卷开来,暂时逼退了周围的敌人。
光芒中,她的身形开始变化——下半身化为修长美丽的蛇尾,鳞片闪烁着七彩光华,上半身依旧是人形,但气息变得无比古老、威严、慈悲,又带着一丝决绝的悲伤。
女娲后人真身,临世!
“石杰人!”赵灵儿(或者说,此刻更接近女娲神念显化的存在)的声音空灵而宏大,响彻战场,“你的罪孽,该偿还了!”
她蛇尾一摆,化作一道七彩流光,径直冲向远方那接天连地的巨浪,迎向那苏醒的灭世魔兽!
“灵儿!”李逍遥目眦欲裂,想要追去,却被更多扑上的敌人拦住。
祭台上,石杰人看着女娲真身远去,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女娲之力彻底苏醒,与水魔兽的宿命对决……这才是最完美的祭品,开启‘新世界’之门的钥匙。”
他双臂张开,脚下血色阵法光芒暴涨,与天空中那道因血池受损而略微黯淡、此刻却再次疯狂扩张的裂缝产生共鸣!
“来吧!更多的恐惧!更多的绝望!更多的……献祭!”
战场,瞬间进入最惨烈、最疯狂的阶段!
李逍遥狂吼一声,不顾重伤,将酒神咒催动到极致,化作一道燃烧的剑光,冲破重重阻隔,踏着敌人的尸体和同伴的鲜血,向着祭台之巅,向着那个罪恶的源头,决死冲锋!
剑光与暗红邪气,即将碰撞!
而遥远的洱海之上,七彩神光与灭世巨浪,已然交织!
决定南诏,乃至整个世界命运的最终决战,在这一刻,全面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