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见·潮汕解放战:铁壁、雷阵与暗线
海岸铁壁:破晓前的防线鏖战。一九四九年十月十八日拂晓,揭阳港口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咸腥的海风卷着浪涛,拍击礁石的轰鸣在雾中扩散,沉闷得让人胸口发紧。特一军特战三师师长赵刚伫立在海岸制高点的观察哨内,草绿色军装的领口沾着雾水,红星徽章在昏暗里隐约闪烁。他脚下的军用地图被参谋张腾飞用三块棱角分明的礁石压得笔直,图上密密麻麻的红圈与蓝线,标注着国军的火力点、布雷区与己方预定防线,笔尖划过的痕迹还带着油墨的湿气。
“各营注意!按‘锁海三号方案’全时展开!”赵刚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遍特战三师各作战单元,语气沉稳如扎根滩涂的礁石,“一营抢占东侧沙丘群,构建三重交叉火力网,重机枪重点封锁汕头湾航道入口,标尺预设八百米,不准对着渔船航道;二营沿海岸公路构筑反坦克防线,在乔林村、玉浦渡一线设置三道路障,反坦克地雷埋设在路障后侧五米处,引线用沙砾覆盖;三营协同工兵营,在滩涂后侧建立五百米警戒缓冲区,发现敌军迂回立即阻击!宋清政委强调,百姓渔船一律保护,误击者军法处置!”
无线电那头传来各营营长的回应,短促而坚定。赵刚放下对讲机,目光如鹰隼般穿透薄雾,锁定着汕头湾海面上漂浮的橙黄色浮标——那是国军炮艇常用来定位的标记。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枪身的凉意让他纷乱的思绪更加集中。这场仗,不仅要守住防线,还要为后续攻城部队扫清障碍,揭阳城的解放,离不开海岸防线的稳固。
特战三师一营营长李建国接到命令后,立即带领三百名战士冲向东侧沙丘。战士们脚踩松软的沙土,负重的行军背包撞击着后背,发出沉闷的声响。重机枪手张磊扛着一挺缴获的美式重机枪,枪身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枪托上还缠着一圈红布条——这挺机枪昨晚刚接过潮州百姓送来的热乎牛肉丸,战士们便给它起了个绰号“牛肉丸号”,戏称它“吃饱了更能打”。
“机枪手就位!”李建国扯开嗓子大喊,声音盖过海浪声,“三脚架砸实了,沙丘迎风面挖半米深掩体,防止被炮火掀翻!”张磊弯腰将三脚架狠狠砸进沙层,溅起的沙粒落在他的钢盔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熟练地装填弹药,手指划过弹链,眼神死死盯着薄雾笼罩的海面,呼吸随着海浪的节奏渐渐平稳。
沙丘上,战士们动作麻利地构筑工事:工兵用铁锹挖出战壕,边缘堆起半人高的沙袋,沙袋缝隙塞着碎石加固;三十挺重机枪、五十挺轻机枪呈扇形展开,枪口齐刷刷对准海面与滩涂的交界处;步枪手趴在战壕边缘,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枪托抵着肩窝,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雾中每一个可疑的晃动;爆破手陈明带领队员在沙丘后侧布设反坦克地雷,引线藏在沙砾下,只露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铜丝,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新战士李卫东站在工兵营队列中,手心全是冷汗。他刚从特一军军政学校毕业,军装上的折痕还没完全散开,这是他首次直面战场。滩涂尽头翻滚的雾气、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还有身边战士们凝重的神情,让他双腿微微发颤,背上的探雷针仿佛有千斤重。
工兵营营长燕破岳注意到他的紧张,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燕破岳的钢盔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那是之前战斗留下的勋章。他递过一把磨得发亮的探雷针,声音低沉而有力:“别怕,排雷跟训练时一样,心稳手稳就没事。记住,我们清出的每一米通道,都是给冲锋部队铺的路,也是给潮汕百姓铺的解放路。”李卫东点点头,握紧探雷针,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镇定,他偷偷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滩涂。
上午七点零五分,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洒下一片粼粼波光。就在这时,三艘国军炮艇突然冲破雾障,艇首的机枪疯狂扫射,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掠过沙滩,扬起一道道沙柱。紧接着,炮弹如雨点般落在沙丘附近,炸起丈高的沙砾,碎石飞溅,击中沙袋的声响此起彼伏。
“岸防炮还击!”赵刚对着无线电怒吼,港口西侧的特战二师岸防炮阵地立即响应。十二门一零五毫米岸防炮同时开火,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带着刺眼的火光冲向海面。第一发炮弹便精准命中为首炮艇的指挥塔,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炮艇瞬间失去动力,在海面上原地打转,艇上的国军士兵纷纷惊呼着四处逃窜。
“一营,给我打!”李建国大喊,张磊的“牛肉丸号”重机枪率先喷出火舌,子弹如暴雨般射向炮艇甲板。密集的子弹穿透钢板,击中弹药箱,引发一连串小规模爆炸,国军士兵纷纷中弹倒地,鲜血顺着甲板流淌,坠入海中染红了一片水域。剩余两艘炮艇见势不妙,掉头向外海逃窜,却被早已锁定航道的岸防炮接连击中,一艘当场沉没,另一艘拖着残破的艇身,冒着黑烟狼狈遁走。 就在战士们准备欢呼时,滩涂左侧的芦苇丛中突然响起密集枪声。五十多名国军敢死队趁着炮艇掩护,从芦苇丛中冲出,他们身着迷彩服,脸上涂着油彩,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嘶吼着向二营防线扑来。这些人都是国军挑选的精锐,悍不畏死,冲锋的姿态凶狠异常。
“三排跟我上!”二营三排排长王浩手持冲锋枪,带领战士们迎击。他身先士卒,跃出掩体,连续点射放倒两名国军士兵。但就在他准备换弹夹时,隐藏在芦苇后的狙击手扣动了扳机,子弹击中他的左肩,鲜血瞬间浸透军装,顺着手臂滴落在沙土上。“排长!”战士林文轩大喊着冲过去,想要扶起王浩。王浩推开他,咬着牙翻滚到一块礁石后,用冲锋枪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别管我!绕到侧翼包抄,他们人少,耗不过我们!”林文轩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立即带领战友们分散开来,从芦苇丛两侧迂回包抄。
李卫东所在的工兵营警戒班也加入了战斗。他趴在滩涂边缘,双手紧握步枪,瞄准一名国军士兵的后背。那名士兵正弯腰冲向二营的战壕,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威胁。李卫东深吸一口气,手指缓缓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精准命中目标,国军士兵应声倒地。这是他第一次杀敌,心脏狂跳不止,手心的汗水再次浸湿了枪柄,但看着战友们奋勇作战的身影,他心中的恐惧渐渐被坚定取代,又迅速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激战半小时后,国军敢死队被全歼。二营付出了两名战士牺牲、五人负伤的代价。卫生员张婷背着药箱穿梭在阵地上,为伤员包扎伤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王浩被卫生员抬下阵地时,仍死死攥着冲锋枪,挣扎着想要起身:“师长,守住防线,别让敌军靠近滩涂,燕营长他们还在排雷!”赵刚站在观察哨上,望着牺牲战士的遗体被抬走,眼眶泛红。他默默摘下钢盔,向牺牲的战士们致敬,随后转身对着无线电下令:“三营抽调一个连,加强芦苇丛区域警戒,沿芦苇丛边缘布设游动哨,每十五米一人,绝不能再让敌军偷袭!”
滩涂惊雷:生死攸关的排雷竞速。同一时间,工兵营营长燕破岳已带领三十名战士趴在滩涂边缘的礁石后,准备展开排雷作业。退潮后的滩涂裸露着黑褐色淤泥,海草在浅水中摇曳,贝壳零散地嵌在泥里,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国军布下的致命陷阱——日式九八式反步兵雷、美式m2跳雷交错布设,引线或缠在海草根部,或埋在沙砾下,稍一碰触便会引爆。
“退潮还有四十分钟!”燕破岳抬手看了眼防水手表,指针在表盘内清晰转动,“涨潮后海水漫过膝盖,泥沙会掩盖引线,排雷难度翻倍!记住三点:只踩海草稀疏、贝壳零散的区域;探雷针插入深度不超过三寸;发现金属震颤立即停手,听我指令!”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地传到每个战士耳中。燕破岳率先匍匐前进,身体与滩涂平行,探雷针轻轻插入湿润的淤泥。针尖每向下探一厘米,他的呼吸就放缓一分,指尖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沙土的松软、贝壳的坚硬、海草的柔韧,还有那致命的金属震颤。
“都集中注意力!”燕破岳压低声音,“国军的雷引信缠在海草上,风一吹海草动,引信就会绷紧,稍有不慎就会触发!”前进至三十米处,燕破岳的探雷针突然传来轻微的金属震颤,他心中一凛,立即停下动作。“有情况!”他用刺刀小心翼翼地挑开表层淤泥,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易碎的瓷器。一层又一层淤泥被拨开,一颗直径约十二厘米的黑色地雷渐渐显露出来——外壳光滑,刻着细密的菱形纹路,正是国军仿制的日式九八式反步兵雷。
更危险的是,雷体上延伸出两根引信:一根深埋在淤泥中,是压发引信,只要承受超过十公斤压力就会爆炸;另一根缠绕在一丛海草根部,是绊发引信,钢丝细如发丝,轻轻一碰便会触发。“双引信!”李卫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在发颤。他在训练中见过这种地雷的图纸,杀伤半径可达十米,一旦引爆,附近的排雷小组将无一生还。
“都别动!”燕破岳的声音沉稳如山,压下了战士们的躁动,“这雷踩上去会炸,碰海草也会炸,谁都不准轻举妄动!”他从背包里掏出细铁丝,用牙齿咬着弯成两个小钩子,嘴角被铁丝硌出红印也浑然不觉。然后他慢慢伸出手,将钩子分别勾住两根引信的两端。海风拂过,海草轻轻晃动,引信也跟着绷紧,燕破岳的额头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淤泥上瞬间洇开。
他屏住呼吸,一点点将引信从海草上解下来,动作慢得仿佛时间都已凝固。“李卫东,拿绝缘剪来!”燕破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剪的时候手别抖,剪口对准压发引信最细的部位,海风会带动引线,一秒钟搞定!”李卫东双手捧着绝缘剪,一步步挪到燕破岳身边,手心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剪柄。燕破岳按住他的手,目光死死盯着引信:“听我口令,三、二、一,剪!”“咔嚓”一声脆响,压发引信被成功剪断。
燕破岳不敢松懈,立即转向绊发引信,用同样的方法将其剪断。直到两根引信都被安全处理,他才长舒一口气,从背包里掏出红布条,缠在旁边的礁石上:“这是安全通道标记,红布条之间的区域宽五米,只能在中间走,踩错一步,军法处置!”
战士们跟着燕破岳的节奏,开始在滩涂上排雷。探雷针插入淤泥的“沙沙”声、绝缘剪剪断引线的“咔嚓”声,与海风的呼啸声、海浪的拍击声交织在一起,在滩涂上奏响一曲生死交织的乐章。燕破岳每隔十米就设置一个红布条标记,安全通道在滩涂上逐渐延伸,如一条红色的生命纽带。
李卫东渐渐克服了恐惧,他学着燕破岳的样子,弯腰、探测、挑泥、剪引线,动作越来越熟练。当他成功拆除第一颗单引信反步兵雷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之前的紧张感一扫而空。“营长,我拆完了!”他压低声音喊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燕破岳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不错,保持这个状态,注意观察海草动向。”
就在此时,潮州城头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数十发迫击炮弹呼啸着飞向滩涂。“炮弹!卧倒!”燕破岳大喊一声,一把将身边的李卫东按倒在泥里,自己的身体则暴露在爆炸范围内。炮弹在不远处的滩涂炸开,淤泥混合着海水如雨点般落下,燕破岳的钢盔被飞溅的碎石砸中,“哐当”一声闷响,头盔上立刻凹下去一块。他感到头顶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却顾不上检查,立即抬头喊道:“都没事吧?清点人数,继续排雷!”
“营长,王鹏受伤了!”一名战士的喊声传来。燕破岳循声望去,只见战士王鹏倒在滩涂上,大腿被弹片划开一道深约三厘米的口子,鲜血瞬间渗进淤泥,染红了一片区域。王鹏咬着牙,双手撑着泥地,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身体一软又倒了下去,手中还紧紧攥着探雷针。
“卧倒!”燕破岳一把将王鹏按倒在泥坑里,防止他再次被炮弹击中,“卫生员!快过来!”他从背包里掏出急救包,按住王鹏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涌出,温热而粘稠。“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清完雷,进攻潮州城了,你还得跟我们一起吃百姓送的牛肉丸呢!”燕破岳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知道,每一名战士的生命都弥足珍贵。
卫生员张婷背着药箱,冒着炮火冲了过来。她跪在泥里,迅速打开急救包,用止血带紧紧缠住王鹏的大腿根部,然后用碘伏消毒伤口,铺上无菌纱布,动作有条不紊。“动脉没伤着,只是皮外伤,但失血有点多,必须尽快撤到后方医疗点!”张婷的声音带着焦急,额头上满是汗水,混合着淤泥,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小渔船突然冲破雾障,船头站着一位黝黑的中年汉子,正是潮州渔民齐龙海。他划着渔船,冒着炮火向滩涂靠近,船头上还放着一个保温壶,船舷上挂着一条红布条——那是之前与地下党约定的安全标识。“解放军同志,我来送伤员去后方!”他的声音被海风和炮火声淹没,却清晰地传到了燕破岳耳中。
燕破岳心中一暖,大声喊道:“大哥,这里危险,滩涂有地雷,跟着红布条走!”齐龙海笑着摆摆手,熟练地将渔船划到滩涂边缘,精准地停在红布条标记的安全区域。他跳下渔船,踩着淤泥跑到王鹏身边,和张婷一起将王鹏扶上渔船。“这是我媳妇煮的红糖姜茶,你们怕雷冷,喝点暖暖身子!”齐龙海递过保温壶,然后迅速划着渔船,向后方的医疗点驶去。船尾的浪花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渐渐消失在雾中。
看着渔船远去的背影,燕破岳握紧了手中的探雷针:“同志们,百姓在支持我们,牺牲的战友在看着我们!加快速度,务必在涨潮前清出五百米安全通道,为特战三师攻城铺路!”战士们齐声应和,重新投入排雷工作。淤泥没过膝盖,冰冷的海水浸透了裤腿,手指被探雷针磨得发红,但没有一个人退缩。李卫东的额头上渗着汗珠,睫毛上沾着泥点,却眼神坚定,手中的探雷针一次次精准地插入淤泥——他知道,每排除一颗地雷,就离胜利更近一步,离潮汕百姓的解放更近一步。
前进至一百米处,燕破岳的探雷针突然传来密集而强烈的震颤,比之前的双引信雷更甚。“停!所有人停住!”燕破岳低喝一声,立即用刺刀挑开表层淤泥,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五颗日式九八式反步兵雷呈正五边形分布,每颗地雷之间都用细铁丝紧密连接,雷阵中心还嵌着一个巴掌大的铁盒,上面闪着微弱的红光。
“是‘梅花雷阵’!”老兵张磊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我在淮海战场见过这玩意儿,只要触发一颗,其余四颗全炸,杀伤半径十五米,咱们这三十个人,一个都跑不了!”战士们的脸色瞬间苍白,李卫东的手忍不住发抖——训练时只见过图纸,没想到实战中会遇到这么凶险的阵仗。
“营长,怎么办?”陈明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他的手还在因为之前拆雷而发酸。燕破岳趴在淤泥里,眼睛死死盯着雷阵中心的铁盒:“那是遥控触发装置,地下党说过,国军可能用这个控制雷阵。你们看,有根细电线从铁盒延伸出去,通向滩涂边缘的废弃渔屋——敌军肯定在渔屋里守着,只要咱们一碰雷,他们就遥控引爆!”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渔屋,夜色中能看到屋顶隐约有枪口探出。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涨潮还有二十分钟。”燕破岳深吸一口气,迅速部署,“李卫东,你跟我来,你负责剪断渔屋过来的电线,我来拆中心铁盒的电路;张磊,你带三名战士,用步枪压制渔屋的敌军,别让他们开枪干扰我们;陈明,你带其他人警戒,一旦有敌军靠近,立即反击!”“是!”所有人齐声应道,之前的恐惧被战斗的决心取代——他们不能让牺牲的战友白白流血,更不能让滩涂通道卡在这“梅花阵”前。
燕破岳和李卫东匍匐着向雷阵中心爬去,淤泥没过手肘,冰冷刺骨。离铁盒还有三米时,渔屋里突然传来枪声,子弹擦着燕破岳的肩膀飞过,打在淤泥里溅起一串泥点。“张磊!压制!”燕破岳大喊。 张磊立即带领战士们举枪射击,子弹密集地射向渔屋的木板墙,木屑飞溅,渔屋里的机枪声顿时哑火。“快!”燕破岳趁机爬到铁盒旁,掏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开盒盖,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电线,红、蓝、黄三色交织,稍错一根就会引爆。
“李卫东,电线在你左前方五十厘米,快剪!”燕破岳盯着铁盒内的电路,头也不抬地喊道。李卫东握紧绝缘剪,慢慢挪到电线旁——那根电线细得像头发丝,埋在薄薄的淤泥下,稍一用力就会扯断。他深吸一口气,将剪口对准电线,“咔嚓”一声,电线被干净利落地剪断。几乎同时,铁盒上的红光熄灭了。“成了!”燕破岳心中一喜,立即用匕首挑断连接五颗地雷的细铁丝,再逐个剪断每颗地雷的引信。就在他剪断最后一颗地雷引信时,潮州城头突然又传来炮声,一发炮弹落在雷阵不远处,爆炸的冲击波将燕破岳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淤泥里,嘴角瞬间渗出鲜血。
“营长!”李卫东大喊着要冲过去,却被燕破岳抬手拦住:“我没事!雷阵……雷阵拆完了,继续前进!”他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泥,眼神依旧坚定。“营长,敌军!南侧有敌军过来了!”负责警戒的陈明突然大喊。燕破岳抬头望去,只见约五十名国军士兵端着步枪,从滩涂南侧的山林里冲出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疯狂地向排雷队伍扫射——这是国军的“敢死队”,奉命趁工兵营拆雷时偷袭,妄图将他们全歼在滩涂。
“准备战斗!”燕破岳大喊一声,战士们立即放下排雷工具,举起步枪组成防线。子弹像雨点般落在淤泥里,溅起一片片泥花。战士陈阳正举枪瞄准,一颗子弹突然穿透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身边的红布条。 “陈阳!”李卫东大喊着想去救他,却被敌军的子弹逼了回来。陈阳躺在淤泥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对着战友们喊道:“为……为了解放……杀!”说完,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燕破岳看着牺牲的陈阳,眼眶瞬间泛红,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为陈阳报仇!”他举起步枪,连续扣动扳机,两名冲在最前的国军士兵应声倒地。张磊的重机枪也架了起来,子弹如暴雨般射向敌军,压制住他们的冲锋势头。国军士兵见冲锋受阻,纷纷端起刺刀,嚎叫着冲过来。“拼了!”燕破岳掏出匕首,率先冲向敌军。一名国军士兵举着刺刀向他刺来,燕破岳侧身避开,反手将匕首刺入对方的腹部,敌军士兵惨叫一声倒在泥里。
李卫东也跟着冲了上去,与一名国军士兵扭打在一起。他虽然年轻,但训练时的格斗技巧此刻派上了用场——他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夺过步枪,再用枪托狠狠砸向对方的脑袋,国军士兵当即昏了过去。陈明则带着几名战士,从侧翼迂回,绕到敌军后方发起突袭。国军被两面夹击,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开始往后退,有的则举枪投降。战斗持续了十分钟,五十名国军“敢死队”被全歼,而排雷队伍也付出了沉重代价——除了陈阳,还有两名战士牺牲,五人负伤。
燕破岳走到陈阳的遗体旁,慢慢将他抱起来,淤泥沾满了陈阳的军装,却盖不住他胸前的血迹。“把牺牲的战友抬到安全区域,”燕破岳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其他人,拿起工具继续排雷!涨潮前,我们必须打通通道!”战士们擦干脸上的泪水和血水,重新拿起探雷针和绝缘剪,继续在滩涂上前进。淤泥更冷了,海风更烈了,但他们的脚步却更坚定了——每前进一步,都是在为牺牲的战友复仇,都是在为揭阳百姓开辟解放之路,都是在向着胜利靠近。
探雷针的“沙沙”声、绝缘剪的“咔嚓”声,再次在滩涂上响起,与远处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悲壮而坚定的战歌。当最后一颗地雷被排除时,滩涂上的红布条已连成五百米长的通道。燕破岳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涨潮,通知赵师长,通道通了!”无线电里传来赵刚的声音:“好!工兵营掩护二营跟进,一营已和城工组对接,准备拿下吊桥!”
三>、见·地下烽火:暗线里的生死较
就在特一军特战三师在海岸、滩涂浴血奋战时,揭阳城内的地下党城工组正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生死较量。城工组组长方思远坐在魁西镇第十三保国民学校的教室里,面前的《论语》课本下藏着一张密密麻麻的纸条,上面是国军在潮州城头的迫击炮阵地、弹药库位置,还有西门吊桥的守卫部署——这是地下党员黄烈明刚刚冒险送来的情报,墨迹还带着体温。
“思远同志,赵世奎(保安团连长)刚去了吊桥,带着炸药包!”黄烈明的衣角还沾着翻墙时的草屑,气息急促,额头上满是汗珠,“我在县政府听到他们说,炸桥后要往汕头湾跑,跟那里的残部汇合。而且潮州城头的迫击炮连,今晚重点打滩涂,他们知道工兵营在排雷,要让咱们‘雷没排完先挨炸’。”
方思远的手指停在“西门吊桥”四个字上,指节微微发白。这是特战三师主力入城的唯一捷径,一旦被炸,后续部队只能绕行十公里外的浅滩,必然延误攻城时机,还会暴露在潮州城头的炮火覆盖下。而滩涂那边,燕破岳的工兵营正在生死排雷,若被迫击炮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保住吊桥,同时把情报送出去!”他当机立断,“你分两步走,先去情报站,用‘白鹭’密码把迫击炮阵地坐标、滩涂炮击预警和西门吊桥爆破计划发给赵刚师长;再去联络城内的渔船帮,让他们准备好,一旦滩涂有伤员或需要支援,立刻从水路配合!”
黄烈明点点头,转身从教室后门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弄深处。方思远则换上一身灰色长衫,戴上旧毡帽,俨然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带着城工组组员林宽,向西门吊桥方向走去。此时的西门吊桥,灯火通明,十多名国军士兵端着步枪来回巡逻,桥头上架着一挺重机枪,枪口对准桥面,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刘德胜正靠在桥栏上抽烟,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焦虑。他是揭阳本地人,对国民党的腐败统治早已不满,三天前黄烈明找他时说的话还在耳边:“你爹是被国军抓壮丁打死的,你还要帮他们炸家乡的桥?让百姓流离失所吗?”
更让他心烦的是,母亲病重卧床,他多次请求请假探望,都被连长赵世奎驳回,甚至还被威胁如果不听话,就对他母亲不利。此刻他手里攥着的,是母亲托人送来的药单,纸上的字迹潦草,却透着浓浓的牵挂。“刘班长,这么晚了还在站岗?”方思远假装路过,递过一支烟。刘德胜接过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都是巡逻的士兵,才压低声音:“方先生,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赵世奎刚走,说十点来检查炸药。”
“我是来劝你迷途知返的。”方思远凑近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国军要跑了,他们要炸掉吊桥,让解放军无法进城,可受苦的是揭阳百姓。你是揭阳人,难道眼睁睁看着家乡遭难?赵刚师长是特一军特战三师的,为人正直,只要你保住吊桥,就是为解放揭阳立了大功,解放军不仅会保护你和你的家人,还会安排最好的医生给你母亲治病。”
林宽在一旁补充道:“刘班长,跟着赵世奎顽抗,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解放军优待俘虏,只要你放下武器,你的弟兄们也能编入解放军,没人会亏待你们。” 刘德胜沉默片刻,掐灭烟头,眼神变得坚定。他想起母亲卧病在床的模样,想起这些年国军在揭阳的所作所为,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干了!”他突然拽住方思远的胳膊,“今晚十点,赵世奎会带一个排来检查炸药。我会提前换掉守卫,把我的亲信安排在桥上,十点整,我会闪三下手电筒,作为信号,你们让解放军从桥东侧过来,我保证不向他们开枪!”他从口袋里掏出吊桥钥匙,“这是锁桥的,你们拿着,别让赵世奎的人靠近炸药。”
“多谢刘班长!”方思远握住他的手,“你放心,解放军进城后,一定会兑现承诺。”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暗号和接应细节,方思远便带着林宽离开,迅速返回情报站,确认黄烈明的情报已经发出。 此时,特战三师指挥部内,赵刚正看着刚刚收到的情报,眉头舒展。“好!地下党立了大功!”他对着无线电下令,“一营营长李建国,立即带领一营主力,于今晚九点半从北河乘船出发,沿河道向西门吊桥隐蔽推进,十点整与城工组接应,控制吊桥;二营、三营继续压制滩涂和公路方向的敌军,吸引其注意力,为一营行动创造条件;工兵营加快排雷速度,一旦吊桥得手,立即清出进城通道!”
夜幕降临,揭阳城内一片死寂,只有国军的巡逻队偶尔经过,马蹄声敲打着青石板路,格外刺耳。特战三师一营营长李建国带领两百名战士,乘着十艘渔船,沿北河悄悄向西门吊桥靠近。船行至吊桥下游五百米处,李建国让渔船靠岸,战士们纷纷跳下船,隐蔽在河岸的草丛中,屏住呼吸,等待约定的信号。晚上十点整,西门吊桥的灯光突然闪了三下——这是约定的信号。“行动!”李建国低声下令,战士们如猛虎般冲向吊桥。刘德胜看到解放军,立即大喊:“弟兄们,放下枪,我们投降!”吊桥上的国军士兵大多是刘德胜的亲信和同乡,纷纷放下武器,只有两名顽固分子试图反抗,被张磊当场击毙。
“刘班长,多谢你!”李建国握住刘德胜的手。刘德胜摇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赵世奎马上就要来了,他带了一个排的兵力,就在桥西侧的巷子里。” 话音刚落,巷子里就传来了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束。“不好,赵世奎来了!”刘德胜大喊。李建国立即下令:“重机枪架在桥头上,步枪手隐蔽在桥栏后,准备战斗!”赵世奎带着三十多名国军士兵走到桥头,看到桥头上的解放军,顿时大惊失色:“刘德胜,你敢通敌!”他拔出驳壳枪,对准刘德胜射击。刘德胜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子弹,大喊:“开火!”
桥头上的重机枪立即喷出火舌,子弹如雨点般射向国军士兵。李建国带领战士们发起冲锋,与国军展开近战。赵世奎见势不妙,想要掉头逃跑,被战士张磊一枪击中大腿,倒在地上哀嚎。经过十分钟激战,国军士兵被全歼,赵世奎被生擒。 控制吊桥后,李建国立即向赵刚汇报:“师长,西门吊桥已被我营控制,城工组已接应,请求后续部队进城!”赵刚在无线电中下令:“工兵营加速排雷,二营、三营随后跟进,今晚务必控制揭阳城核心区域!”
同一时间,揭阳城内魁西镇的一间民房屋顶上,方思远正趴在瓦片上,用望远镜观察潮州城头的火力点。他身边的黄烈明拿着步话机,正在向赵刚传递最新情报:“赵师长,二营已经到了东南角碉堡下方,敌军的机枪手正在换弹,这是突袭的最佳时机!”方思远放下望远镜,对着黄烈明说:“刘德胜刚才传来消息,吊桥的炸药已经被他偷偷拆除了,赵世奎被抓,一营拿下吊桥没问题。现在关键是滩涂的工兵营,他们遇到了‘梅花雷阵’,咱们得想办法帮他们减轻压力。”
黄烈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草图:“这是之前从国军副官那里弄来的滩涂雷区图,跳雷主要集中在三百到四百米处,咱们可以让城内的渔船帮着制造动静,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他立即联系城外的渔民齐龙海,让他带着几艘渔船,在滩涂附近的海面上来回行驶,假装是解放军的支援船只。齐龙海接到消息后,立即召集了五艘渔船的渔民,大家纷纷表示愿意帮忙。他们驾着渔船,在海面上点亮马灯,来回穿梭,马灯的光芒在夜色中格外显眼。潮州城头的国军果然被吸引,以为是解放军的登陆部队,纷纷将迫击炮和机枪转向海面,滩涂的压力瞬间减轻。
“燕营长,敌军火力转向海面了!你们抓紧时间排雷!”方思远通过无线电喊道。燕破岳在滩涂里听到消息,心中一暖——地下党在城里牵制,渔民在海上配合,他们不是孤军奋战。此时,二营营长带着战士们,趁着敌军火力转移,悄悄摸上东南角碉堡。战士们用手榴弹炸开碉堡门,冲进去与敌军展开肉搏。国军机枪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战士们按在地上俘虏。“报告赵师长,碉堡已拿下!迫击炮阵地被压制!”二营营长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 燕破岳看着远处碉堡的火光,握紧了探雷针:“同志们!二营拿下碉堡了!地下党和百姓在帮我们,再坚持最后一百米,通道就能打通!”战士们士气大振,李卫东更是忘记了疲惫,探雷针插入淤泥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燕破岳的探雷针插入第四百五十米处的淤泥时,没有传来任何金属震颤。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揭阳城,城墙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通道通了!”他大喊着,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们打通安全通道了!”战士们纷纷从淤泥里爬起来,欢呼着、嘶吼着,鲜血和泥水混在脸上,却没人在意。燕破岳靠在礁石上,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们做到了,在涨潮前,在跳雷的威胁下,在敌军的炮火中,他们为特一军的主力,铺出了一条通往解放的生命之路。
无线电里传来赵刚激动的声音:“燕破岳!好样的!一营已经控制吊桥,二营压制住了迫击炮阵地,三营马上就从你的通道进城!你们立了大功!”燕破岳拿起无线电,对着话筒喊道:“师长,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兄弟们拼出来的,是地下党和百姓帮出来的!只要能解放潮汕,我们流再多血也值!”夜色中,滩涂的红布条在海风中飘扬,像一串红色的勋章,见证着特一军将士们的英勇,也见证着地下战线与前线的生死协同。涨潮的海水渐渐漫上来,却再也无法阻挡解放的脚步——因为在这片滩涂上,有一群不怕死的战士,用鲜血和勇气,劈开了通往胜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