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巨人的脚步声在空旷废墟边缘回荡，每一次斧刃拖地都刮擦出刺耳鸣响。
叶凡四人屏息藏在装甲板缝隙深处，阴影完美吞没身形。柳如丝指尖微动，一层极淡的绿光在四人周围流转——净化掩息术，将活人生机与气息收敛到最低。
那具过丈高的锈蚀铠甲人形在管道口停了片刻，头盔下两点红光缓缓扫视。它似乎没发现异常，转身，拖着巨斧，迈着沉重而规律的步伐，沿着废墟边缘朝北侧走去。铠甲关节处发出艰涩的摩擦声。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另一堆残骸后，低沉的敲击声渐远，四人才缓缓呼出憋着的那口气。
“不是活物。”洛星河低声道，指尖一枚阵旗无声碎裂，化为粉末，“是残骸中残存的守护禁制，混合了战死者执念和星舰残留能量，形成的‘废墟守卫’。灵智低下，但力大无穷，对闯入者有本能攻击性。”
“巡逻路线固定。”叶凡目光追随着声音远去方向，“间隔约莫半个时辰。北侧应该还有出口或裂隙，它从那里进入管道，巡视这一片边缘区域，再返回。”
金焱握紧枪杆：“要进去，得避开这些铁疙瘩。”
叶凡点头，示意众人后撤，退到更外围一处相对隐蔽的、半埋在地下的舰桥观察台残骸内。这里视野较高，能窥见废墟边缘大片区域，又不易被巡逻守卫发现。
四人轮流休整、警戒。
夜幕彻底降临。废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黑夜，只有更深的昏暗。那些残骸上断续的微光，在昏暗中如同鬼火，将扭曲的金属轮廓映照得更加诡谲。
叶凡闭目调息，心神沉入左掌真钥。那股污秽与纯净交织的感应源头，就在废墟深处偏东方向，距离边缘大约十里。而真钥本身传来的“星图”中，代表此地的灰黑光点，与代表万木源海的淡绿光点、以及另外两个黯淡光点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的能量连线。
他尝试将神识顺着真钥感应向外延伸，刚探出不到百丈，便感到无数混乱、暴戾、悲伤、绝望的残缺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那是堆积于此的无数星舰残骸、战死者遗物，经年累月沉淀下的精神污染！
叶凡立刻收回神识，额角渗出冷汗。这废墟不仅物理环境险恶，精神层面的污染更是防不胜防。
“有动静。”负责警戒的洛星河忽然低声道，指向东南方向废墟边缘。
众人凝目望去。
约莫一里外，几道身影借着残骸阴影，快速穿梭。他们穿着制式的暗灰色皮甲，胸口隐约有岩石般的凸起纹饰，动作干练，彼此间有简单的手势交流，正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由舰体甲板铺就的区域仔细搜寻着什么。
“黑岩营地的人。”金焱独眼眯起，“衣服样式和风吼峡里那些杂碎一样。人不多，六个。像是在找东西……或者找人。”
叶凡注意到，那六人搜寻时非常谨慎，不时警惕地望向废墟深处，似乎对那里存有忌惮。其中一人弯腰，从一堆金属碎片中拾起半块破损的玉符，看了看，摇摇头扔掉。
“不是在找我们。”叶凡判断，“更像是在……回收或确认什么。风吼峡他们损失不小，来坠星废墟，可能是执行其他任务，或者……追踪别的目标。”
果然，那六人搜寻片刻，似乎一无所获，为首者打了个手势，迅速退出了那片区域，消失在废墟另一侧，并未深入。
第一股势力，确认。
一个时辰后，天色将明未明，废墟中光线最为混沌的时刻。
柳如丝轻轻碰了碰叶凡，指向正东方向，距离他们潜伏点约两百丈的一处倒塌的炮塔基座。
那里，有三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活动。他们穿着深褐近黑的紧身衣，动作飘忽，如同鬼魅。其中一人正蹲在炮塔基座侧面，手指在地面刻画着什么，指尖有极淡的、令人不适的灰紫色微光一闪而逝。
“冥花外围人员。”叶凡眼神一凝。那灰紫色微光的气息，与风吼峡中冥花执事布阵时如出一辙，只是微弱得多。
洛星河悄然放出更细微的神识感应，片刻后收回，脸色凝重：“是在布设监测法阵，很隐蔽，主要功能是感应特定能量波动和生命气息，范围大概覆盖周围三百丈。布设手法……很熟练，不是第一次干了。”
他们看着那三人完成一处阵眼刻画，又迅速转移到另一处残骸后，继续布置。动作干净利落，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全靠默契。
“监测法阵主要集中在我们正前方，通往废墟深处的几个可能路径入口。”洛星河观察后低语，“他们在封锁入口？还是……在守株待兔，等什么人触发？”
第二股势力，确认。目的明确，且更具威胁。
天色渐渐透出惨白的光。废墟迎来了又一个“白天”。
就在叶凡考虑是否要冒险绕过冥花监测区域时，第三股势力出现了。
来自东北方向。
约莫十五人，穿着统一的暗蓝色劲装，外罩轻甲，步伐整齐划一，纪律严明。他们并未刻意隐藏身形，而是分成三组，每组五人，呈扇形散开，手持类似罗盘和刻尺的法器，在不同位置的残骸上测量、记录，不时低声交流。
“不是天衍宗，也不是已知星域大宗门的服饰。”洛星河仔细辨认后，摇头，“气息偏阴冷，功法路数不明。他们在测绘地形，很专业。”
叶凡注意到，这伙暗蓝队伍测绘的重点区域，与冥花布设监测法阵的区域，有很大重叠。尤其是通往废墟深处、真钥感应最强烈的那个方向，更是双方都频繁关注的地带。
暗蓝队伍中，为首的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蓄着短须。他站在一处较高的残骸上，目光扫过冥花人员刚刚布阵的区域，眉头微皱，却并未有什么表示，只是示意手下加快测绘速度。
三方势力，黑岩营地残部（搜寻）、冥花外围（布监测阵）、陌生暗蓝队伍（测绘），互不干扰，却也彼此警惕，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他们共同关注的核心，都指向废墟深处——叶凡真钥感应的源头！
“不能再等了。”叶凡看向洛星河，“有办法绕过冥花的监测法阵吗？或者，找出漏洞。”
洛星河沉吟片刻，指尖在面前虚划：“他们的阵法很精妙，但布设仓促，且此地能量混乱，会天然干扰阵法稳定性。给我一点时间，靠近观察，应该能找到能量流转的薄弱点或间歇性盲区。”
“太冒险。”柳如丝担忧。
“我去。”金焱咬牙，“我腿脚不便，但远远看一眼，问题不大。老叶你不能去，你的气息最容易被监测到。”
叶凡摇头，正要说话，忽然，左掌真钥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悸动！这次不再是模糊感应，而是直接“看到”了一幅画面碎片——
废墟深处，重重残骸掩埋之下，一座半坍塌的古老祭坛。祭坛中央，一枚形似断裂兽角、闪烁着暗沉不稳定光芒的物体，正在缓缓旋转。而在那物体周围，盘旋着浓稠如实质的灰黑色污秽气息，以及……一丝被污秽死死压制、却依旧顽强闪烁的纯净银光！
伪钥！
而那祭坛下方，阴影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画面一闪而逝。
叶凡猛地睁开眼，看向废墟深处，眼神锐利。
几乎同时，金焱忽然低声道：“等等……那边，冥花的人刚才待过的炮塔基座侧面，地上有东西没清理干净。”
他指的是冥花人员刻画阵眼的位置。
叶凡顺着看去。距离稍远，但金焱目力极佳，加上角度合适，能看到炮塔基座阴影里，有一小堆新翻动的碎石，碎石缝隙中，隐约露出一角暗褐色。
“我去。”金焱不等叶凡同意，已经撑着枪，猫着腰，借着残骸掩护，极其缓慢而小心地朝那边移动。他独眼里闪着光——那是猎手发现线索时的兴奋。
叶凡没有阻止，只是示意洛星河和柳如丝做好接应准备。
金焱移动得很慢，花了将近一炷香时间，才接近到炮塔基座三十丈内。他伏低身体，仔细感应，确认没有残留的监测波动，才迅速蹿到基座侧面阴影中。
片刻，他折返回来，脸色有些古怪，手里捏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的暗褐色兽皮纸。
“塞在石头缝里，可能是那冥花杂碎不小心遗漏，或者……来不及处理。”金焱将兽皮纸递给叶凡。
兽皮纸很粗糙，上面用暗红色的、疑似血渍的颜料，画着简陋的废墟地图。中心点被一个扭曲的符号重点标注，旁边用古星文写了一行小字：
“疑似‘伪钥’共鸣点，封印已松，可取。”
而在中心点周围，还画了几个简单的叉形标记，旁边标注着更小的字：“守卫活动区”、“能量乱流带”、“监测阵眼（己方）”。
是冥花人员的工作草图！
他们果然在找伪钥！而且已经锁定了大致位置，甚至评估了“可取”！
叶凡目光落在中心点——那位置，与他真钥感应到的祭坛方位，几乎完全重合！
“封印已松……”叶凡喃喃重复，心中警铃大作。冥花对伪钥势在必得，而且很可能已经着手准备夺取！
必须更快！
就在这时，洛星河忽然轻咦一声，指着兽皮纸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像是无意中蹭到的污迹：“这痕迹……好像是某种粉末残留，带着很淡的冥花污染气息，但里面混了别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用指甲刮下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粉末，放在鼻尖轻嗅，又用灵力细细感应，脸色忽然一变：“是‘诱魔粉’！混在冥花常用的追踪粉尘里！这东西……能吸引低等魔物和执念聚合体，使其狂暴！”
叶凡瞬间明白了。
冥花布设的监测法阵，恐怕不止是监测。
那所谓的“诱导”功能……是故意吸引废墟中的守卫或其他怪物，去攻击可能靠近伪钥的“不速之客”！
而他们自己，必然准备了规避或控制的手段。
好阴毒的算计！
叶凡将兽皮纸收起，眼神冷冽。“准备一下，入夜后，按洛道友找出的阵法漏洞，潜入。”他顿了顿，“目标：伪钥。
若遇冥花或其他人争夺……视情况而定。”四人抓紧最后的时间调息准备。洛星河全神贯注解析冥花阵法，寻找那条隐蔽的路径。夜幕再次降临，废墟陷入更深的昏暗与死寂。
当洛星河终于点头，指出一条需要穿梭七处残骸缝隙、避开三处能量乱流、并在两次巡逻守卫交替的短暂间隙通过的路线时，叶凡深吸一口气，率先没入阴影。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第一处预定隐蔽点时，前方本该空无一人的残骸拐角后，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金属刮擦声——有人！
而且，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叶凡手势一顿，四人瞬间贴紧冰冷锈蚀的金属壁，屏住呼吸。
拐角后，脚步声渐近，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压抑的咳嗽。那咳嗽声……竟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