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外,那带着毫不掩饰轻蔑的声音,跟块冰碴子似的砸进寂静里。
赵铁柱“噌”地站起身,铁棍往地上一顿,震得石屑乱飞,一双环眼瞪得溜圆,凶戾地钉向门口,瓮声瓮气地吼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儿聒噪!”赵阵子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缩到石榻后头,脑袋探出来,小声嘀咕:“妈呀这阵仗,怕不是来找茬的?”柳如丝长身而立,五彩霞光在周身若隐若现,清冷的目光扫过门板,指尖已扣住三枚百花针,随时准备应对变故。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
石榻上,那具焦黑皲裂的躯壳,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的轻响,跟破风箱被扯得快散架似的。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叶凡,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不再是往日的沉静黑亮,也不是昏迷前星火与妖焰交织的疯狂,而是沉得像藏了万古寒潭。星屑在眼底缓缓流转,没有半分锋芒外露,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实的锐利,看过来时,竟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目光扫过屋内的柳如丝、赵铁柱、赵阵子,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视线落在那扇简陋的木门上,仿佛能穿透木板,看清外面那群不速之客的嘴脸。
他没有起身,甚至没动一下躺卧的姿态,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手指枯槁,皮肤下却有暗金光泽隐隐流动,对着门口,轻轻一拂。
一股无形的气劲,裹着极淡的星辰波动,跟清风似的扫过木门。
门外,那正准备推门而入、腰佩星辰剑的倨傲青年,手指刚碰到门板,脸色猛地一变!他只觉一股柔和却绝难抗拒的力量顺着指尖往上涌,不仅荡开了他的手,还推着他往后踉跄了半步,脚下差点拌蒜。
青年身后的几个同伴,还有那带路的矮胖执事,全都瞪圆了眼睛,脸上写满惊容。
屋内,叶凡收回手,艰难地撑着石榻,想要坐起。柳如丝连忙上前,伸手欲扶。
“不必。”叶凡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平稳。他靠着自己的力气,缓缓坐直身体。周身剥落的焦黑碎片簌簌往下掉,露出下方新生的肌肤,莹润得像上好的暖玉,隐隐透着一层内敛的宝光。
他试着调动体内灵力,经脉立刻传来针扎似的刺痛,金丹上的裂纹也没完全弥合,但那枚金丹本身,暗金色的光泽愈发深邃,旋转间散发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法力波动,而是一种更接近本源、更厚重的“势”。
心念微动,他引动了金丹深处一丝新生的力量。那不是寻常法力,更像是被高度凝练的星辰本源。
一缕微不可察的暗金色气息,从他指尖溢了出来。
这气息刚一露面,石屋内的光线就暗了一瞬,空气像被压实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赵阵子胸口发闷,忍不住咳了一声;赵铁柱握着铁棍的手紧了紧,只觉得那气息虽弱,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气息之中,还缠裹着一丝未能完全收敛的大日真火灼热,以及一缕源自妖皇残魂的洪荒戾气。
三种性质迥异、层次极高的力量,被强行糅合在这一缕微弱气息里,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到极致的威压,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敬畏。
这缕气息一闪而逝,叶凡的脸色白了几分,显然牵动了伤势,嘴角溢出一丝极淡的血痕。
但屋外,那为首的青年,脸上的轻蔑与倨傲瞬间冻住,转而变成满满的骇然。他腰间的星辰长剑竟发出一声细微的哀鸣,像是遇到了天敌;身后的同伴更是齐齐后退一步,脸色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感应到的不是力量强弱,而是本质的差距——就像路边的碎石子,抬头仰望天上的金石。
不远处另一间石室里,木长老一直用神识默默关注着这里。此刻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腰间那枚青铜古镜再次传来微不可察的温热。
“金丹质变……还有这种力量融合的手段……”木长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此子已非池中之物,潜力恐怕不在盟内那些雪藏的‘星子’之下!霍巡这蠢货,险些为星盟招来大敌!”
不再迟疑,他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石屋之外。
“尔等在此喧哗,成何体统!”木长老的目光扫过那群星盟弟子,声音不大,却带着元婴修士的威严,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那几名年轻天才瞬间噤若寒蝉,连忙躬身行礼,灰溜溜地转身就走,连大气都不敢喘。
木长老推开石门,迈步走入屋内。
他的目光落在叶凡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但之前的居高临下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等的凝重。
“叶小友醒了?感觉如何?”木长老的语气比之前温和了不少。
叶凡抬眼,与木长老对视,目光平静无波:“有劳长老挂心,暂无大碍。”
“秘境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逆星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木长老没绕弯子,直接问道。
叶凡略一沉吟,避重就轻地说道:“晚辈误入秘境,撞上了逆星盟的人。他们想污染星辰熔炉,断绝古道传承,晚辈为了自保,只能出手周旋,侥幸破坏了他们的阴谋,自己也落得这般伤势。”至于星辰道种、古道器胚胎核心,还有妖皇残魂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提。
木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显然知道他有所隐瞒,但也没追问,话锋一转:“逆星盟狼子野心,蛰伏多年,此番动作恐非孤立啊。星盟对此早有关注,据古老卷宗记载,这逆星盟信奉‘寂灭’,视星辰道统为死敌,他们背后,似乎牵扯到上古一段关于‘帝路’的秘辛……”
他故意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叶凡的反应。
叶凡心神微震,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问道:“帝路?”
木长老见他神色平静,便不再深入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叶小友伤势未愈,但潜力惊人。如今星盟正值用人之际,老夫想聘小友为星盟‘客卿’,不知你意下如何?客卿无需常驻盟内,能享有不少权限,不过在星盟有难时,也需小友出手相助。”
说着,他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令牌,正面刻着流转的星辰,背面刻着一个“客”字,递到叶凡面前。
“这是客卿令,凭此可查阅星盟部分公开卷宗,使用各地观星驿,也能接取任务换取修炼资源。”
叶凡没有立刻去接。他指尖摩挲着自己的膝盖,脑海中快速盘算着利弊——接受,就等于打上了星盟的印记,日后行事难免受掣肘;可若是拒绝,以他现在的伤势,根本无法应对星盟的敌意,更别说追查帝路秘辛、恢复实力了。
木长老的态度转变,从来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他的价值。
“晚辈需要做什么?”叶凡抬头问道。
木长老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眼下便有一件事。近期星盟发现一处‘坠星古迹’,疑似与星炼宗同期存在。盟里需要派人初步勘探,小友既与星炼宗有缘,此事由你带队前往再合适不过。同行的还有几位盟内晚辈,权当历练。”
叶凡目光微闪。坠星古迹?他忽然想起熔火殿内那行刻文——“星塔非终点,古道藏真仙。帝路已断……”
这古迹,是巧合,还是有人特意安排?
他不再犹豫,伸出手接过了那枚客卿令。令牌入手温凉,隐隐与他体内的星辰道种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晚辈,尽力而为。”
就在叶凡的指尖触碰到客卿令的刹那,他怀中那枚得自熔火殿的暗红碎片,竟与客卿令产生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共鸣波动,快得如同错觉。与此同时,木长老的袖袍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袖中一枚用于记录影像的“留影珠”闪过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微光,不仅拍下了叶凡手持客卿令的画面,还悄然记录下了那丝难以察觉的共鸣波动。木长老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底深处,却有一抹算计得逞的光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