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碾过内蒙古雪原的积雪时，轮胎卷起的雪雾像白色的绸缎，在车后拖出长长的尾迹。苏晓棠扒着车窗往外望，天地间只剩下两种颜色——头顶的钴蓝和脚下的雪白，远处的蒙古包像撒在雪原上的奶豆腐，冒着淡淡的白烟；几匹骆驼踩着积雪慢悠悠地走，驼铃在风里“叮铃”作响，声音清冽得能穿透寒气。
“这雪比哈尔滨的还厚！”婉宁把速写本抱在怀里，指尖冻得发红，却忍不住在车窗的冰花上画起了蒙古包，“你看远处的勒勒车，车轮上裹着冰壳，像用青瓷做的！”沈阿婆裹紧了身上的厚披肩，目光落在远处的羊群上——羊群在雪地里像散落的棉絮，牧羊人穿着的藏青色蒙古袍在雪地里格外显眼，袍角的银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江亦辰放慢车速，指着前方一座挂着“满族服饰传习所”木牌的蒙古包：“吴主任说的那木拉老师就在这儿，她是满族旗袍的非遗传承人，还会把草原纹样绣进旗装里。”车刚停稳，就看到一位穿着酒红色满族旗袍的女子站在蒙古包前，她的旗袍领口绣着金色的云纹，马蹄袖边缘缀着白色的貂毛，头上戴着缀满珍珠的旗头，雪落在珍珠上，像撒了一层碎钻。
“你们就是来学满族服饰的吧？”那木拉笑着迎上来，她的声音像草原上的风，清亮又温暖，“快进蒙古包暖和暖和，我刚煮了奶茶。”走进蒙古包，暖炉里的牛粪火正旺，铜壶里的奶茶冒着热气，墙上挂满了她做的满族服饰——有明黄色的贵族旗袍，有宝蓝色的旗装马甲，还有绣着狩猎纹样的儿童旗袍，每一件都透着精致。
“这旗袍的盘扣太好看了！”苏晓棠凑到一件水绿色旗袍前，领口的盘扣是盛开的菊花形状，金线绕着银线缠，花瓣的纹路细得像发丝，“是您亲手做的吗？”那木拉点头，从针线篮里拿出一团金线：“这叫‘菊花扣’，得用两根线对着绕，每绕一圈都要捏紧，不然花瓣会散。我们满族的盘扣讲究‘一扣一景’，有蝴蝶扣、石榴扣，还有绣着草原动物的盘扣。”
沈阿婆拿起一根盘扣针，指尖轻轻捻着线：“这针法跟咱们苏绣的盘金绣有点像，都是靠线的缠绕出花纹。”她试着绕了两圈，金线却总不听使唤，那木拉笑着握住她的手：“阿婆您得顺着线的纹路绕，就像草原上的河流，跟着地势走才顺畅。”在那木拉的指导下，沈阿婆很快绕出了一个小小的蝴蝶扣，翅膀上还沾着细小的雪粒——是从门外带进来的，落在金线上像碎钻。
婉宁的速写本已经画满了半页，从旗袍的马蹄袖到旗头的珍珠，每一笔都透着兴奋：“我要把这旗袍绣在双面绣上，正面绣酒红色的旗装，反面绣草原的勒勒车，再缀上东巴文‘旗’字！”和叔立刻掏出东巴文拓片，在羊毛毡上展开：“你看这‘旗’字，多像那木拉老师的旗头！上面的圆圈是珍珠，下面的竖线是旗杆，咱们把它绣在旗袍的下摆，让丽江的字也沾沾草原的气。”
喝着奶茶，那木拉给众人讲起了满族服饰的故事：“以前咱们满族的旗袍是直筒的，方便骑马打猎；后来到了清朝，慢慢改成了收腰的样式，还加了马蹄袖——冬天把手缩在袖子里，一点都不冷。现在我做旗袍，会把草原的纹样加进去，比如把蒙古包绣在领口，把骆驼绣在袖口，让旗装也带着草原的魂。”她指着一件藏青色旗袍的下摆，上面绣着一群正在迁徙的蒙古包，针脚细密，连蒙古包的门帘都清晰可见。
“这刺绣用的是‘打籽绣’吧？”沈阿婆凑近看，旗袍上的蒙古包顶是用线绕成的小疙瘩，像草原上的小石子，“咱们苏绣也有这种针法，叫‘打籽针’，用来绣小花特别好看。”那木拉眼睛一亮：“我还没试过苏绣的针法！咱们今天就试试，把苏绣的打籽针和满族的盘金绣结合，绣一件‘草原旗装’。”
下午，众人跟着那木拉学做满族服饰。婉宁负责画纹样，她把勒勒车的车轮画成盘扣的形状，把骆驼的驼峰画成刺绣的图案；沈阿婆和那木拉一起做盘扣，她们用金线绕出勒勒车车轮的盘扣，再用银线缀上小小的冰纹——是模仿雪原上的冰壳；叶小满则拿出青瓷碎片，打磨成小小的骆驼形状，用来做旗头的装饰：“这青瓷骆驼的釉色是草原的青色，跟旗头的珍珠配在一起，肯定好看。”
苏晓棠跟着那木拉学刺绣，她手里的针在藏青色的绸缎上游走，试着绣一朵草原上的金露梅。“针要从下面往上挑，”那木拉握着她的手，“绣花瓣的时候要留一点白，像雪落在花瓣上的样子。”苏晓棠慢慢扎下针，金线在绸缎上形成小小的弧度，像金露梅在风里的姿态。“以前总觉得南方的绣品软，”她轻声说，“现在才知道，北方的刺绣也能这么有劲儿，像草原上的风。”
和叔则忙着翻译东巴文，他把“草原”“骆驼”“蒙古包”这些词翻译成东巴文，写在纸上递给婉宁：“把这些字绣在旗袍的衬里，别人翻开的时候能看到，像藏着的小秘密。”婉宁立刻把东巴文画在纹样上，她把“草原”的东巴文绣在勒勒车的车轮旁，把“骆驼”的东巴文绣在驼峰上，让文字和图案融在一起。
傍晚，雪原上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蒙古包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众人走出蒙古包，看到那木拉的女儿阿古拉穿着一件小小的满族旗袍，正在雪地里追着一只兔子跑。旗袍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上面绣着的小骆驼像活了一样，在雪地里蹦跳。“这是我给她做的‘拜年旗袍’，”那木拉笑着说，“明年过年的时候，再给她加一圈貂毛边，更暖和。”
苏晓棠突然有了主意：“咱们做一个‘雪原旗装’主题的非遗手工盒吧！里面装着咱们做的盘扣、刺绣小样、东巴文拓片，还有青瓷骆驼装饰，让大家知道草原上的满族服饰有多美。”众人都点头赞同，那木拉从针线篮里拿出一块绣好的草原纹样布料：“我把这个加进去，这是我绣了一个月的蒙古包迁徙图，布料是草原上的羊毛织的，暖和得很。”
接下来的三天，众人都在忙着制作手工盒。沈阿婆和那木拉一起做了一套“草原盘扣”——有勒勒车轮扣、骆驼扣、蒙古包扣，每一个盘扣都用金线和银线缠绕，还缀着细小的青瓷珠子；婉宁把草原的日出绣在双面绣上，正面是橘红色的朝阳，反面是雪地里的蒙古包，衬里绣着和叔翻译的东巴文；叶小满用龙泉青瓷做了一个小小的蒙古包模型，包顶的釉色是雪原的白色，包身是草原的青色，里面还能装下盘扣；和叔则把东巴文“雪原”“旗装”“传承”三个字拓在东巴纸上，贴在手工盒的内壁，纸上还洒了一点草原的雪——冻成了小冰晶，像撒了一层碎钻。
第三天下午，手工盒终于做好了。盒子的外层是用草原羊毛织的布料，上面绣着那木拉的蒙古包迁徙图；盒子的盖子是叶小满做的青瓷蒙古包，包顶能打开，里面装着沈阿婆做的盘扣；盒子的衬里是婉宁的双面绣，翻开就能看到东巴文；盒子的角落还缀着一个小小的驼铃，摇一摇，声音像草原上的风。
“太好看了！”苏晓棠拿起手工盒，翻来覆去地看，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草原的气息和众人的心意。那木拉摸着手工盒上的羊毛布料，眼里满是感动：“我做了一辈子满族服饰，还是第一次看到它能和苏绣、青瓷、东巴文结合得这么好。这盒子，是把草原的魂装进去了。”
晚上，众人在蒙古包外点燃了篝火。火焰在雪地里跳动，把周围的积雪烤得微微融化，那木拉和阿古拉穿着满族旗袍，围着篝火跳起了满族的“莽式舞”。阿古拉的旗袍下摆扬起，上面的小骆驼在火光里闪着光；那木拉的马蹄袖随着动作摆动，领口的云纹像在风里飘。沈阿婆也跟着跳了起来，她的披肩在火光里像流动的彩虹；婉宁则拿着速写本，把篝火旁的场景画了下来，笔尖还沾着未干的墨，在雪地里晕开小小的黑圈。
“我要把这个场景绣在双面绣的披肩上！”婉宁兴奋地说，“正面绣篝火和跳舞的人，反面绣雪原的星空，再缀上东巴文‘舞’字！”和叔立刻掏出东巴文拓片，在篝火旁展开：“你看这‘舞’字，多像阿古拉跳舞的样子！上面的曲线是旗袍的下摆，下面的竖线是她的腿，咱们把它绣在披肩的边角，让丽江的字也跟着跳起来。”
离开内蒙古的前一天，那木拉带着众人去了雪原深处的冰湖。冰湖的表面冻得结结实实，上面还留着勒勒车的车轮印，像刻在冰上的花纹。“咱们凿一块冰回去做纪念吧，”那木拉拿起冰镐，在冰面上凿出一块方形的冰砖，“这冰里冻着去年的草籽，春天化了就能发芽。”苏晓棠接过冰砖，冰面凉得刺骨，却能看到里面淡淡的绿色草籽，像藏在冰里的春天。
叶小满看着冰砖里的草籽，突然有了灵感：“咱们可以把这冰砖的纹样刻在青瓷上，再把草籽的形状绣在旗装里，让草原的春天永远留在非遗里。”那木拉点头：“等明年春天，我就把草籽种在蒙古包前，等它们长出来，我就把草原的绿色绣进旗袍，再寄给你们。”
离开内蒙古的那天早上，雪又下了起来。那木拉和阿古拉站在蒙古包前送他们，阿古拉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满族香囊，里面装着草原的干花：“晓棠姐姐，这个送给你，闻着像草原的春天。”那木拉则递给苏晓棠一件绣着金露梅的旗袍小样：“这是我连夜绣的，你们带到景德镇，把它和青花瓷结合，让草原的花也在瓷上开。”
汽车驶离雪原时，苏晓棠回头望了一眼——那木拉和阿古拉的身影在雪地里越来越小，蒙古包的白烟还在飘，驼铃的声音渐渐淡去。“下一站，景德镇！”江亦辰看着前方，笑着说，“咱们把草原的旗装纹样、东巴文、青瓷，都融在青花瓷里，做‘青花旗装非遗册页’，让内蒙古的雪，在景德镇的瓷上继续活起来。”
苏晓棠点头，手里摩挲着那木拉送的旗袍小样，指尖触到金露梅的针脚，像触到了草原的温度：“我已经能想象到，青花瓷的青蓝色配旗装的酒红色，东巴文‘草原’字绣在瓷的反面，肯定很美。我们还要办‘昌南瓷与草原非遗展’，邀请那木拉和阿古拉来，让大家看看草原的旗装和青花瓷有多配。”
汽车穿梭在雪原的公路上，阳光洒在“雪原旗装”手工盒上，羊毛布料的暖、青瓷的凉、双面绣的软、东巴文的韧，都融在这小小的盒子里。苏晓棠知道，内蒙古的旅程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未来，还有景德镇的青花瓷、扬州的扬绣、温州的瓯绣在等着他们；还有更多的匠人、更多的文化、更多的故事在等着他们。而这份对老手艺、对中华文化的热爱，会像草原上的雪一样，纯净又坚定，在更多的山河里，书写传承的新篇，温暖更多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