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平日向来温和,可真动了气,眉眼间的冷意却让人不敢违抗。
琴儿耷拉着脑袋,大勇也垂着胳膊,两人跟在苏荷身后,脚步拖沓,活脱脱像两只犯错的小鹌鹑,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进了知书堂的办公房。
苏荷在梨木椅上坐下,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那眼神里的严肃,让琴儿和大勇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说说吧。”苏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琴儿,你为何被罚站?大勇,你一个半大的小子,又怎么混进了知书堂?”
自打从府城把这两个孩子带回苏家,这还是苏荷第一次对他们发这么大的火。
琴儿捏着衣角,手指都快绞成了麻花,大勇也挠着后脑勺,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荷姐姐……我……我不想学女红。”半晌,琴儿才鼓足勇气,憋红了脸说出心里话。
“那绣花针细得跟头发丝似的,我坐半个时辰就浑身难受,珠算更是磨人,那些算珠跟我有仇似的,怎么拨都不顺手,学这些对我来说就是活受罪!”
知书堂如今的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识字、女红、珠算、点心制作样样都有。
还有礼仪课教姑娘们待人接物。
苏荷得空了还会来讲讲经商的门道。
多少人家挤破头想把女儿送进来,琴儿倒好,竟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可苏荷看着琴儿那双满是委屈的眼睛,倒也没提那些求之不得的人,反而压下了火气,放缓了语气:“不想学这些,那你想学什么?”
见苏荷没生气,琴儿像是得了赦免,眼睛一亮,壮着胆子抬头:“荷姐姐,我想学武!我想像照影大哥那样,练一身好功夫,以后就能护着你了!”
这话一出,苏荷忍不住和身侧的照影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几分诧异——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挺重。
“你这想法,是从什么时候有的?”苏荷看着琴儿单薄的小身板,实在难以想象她舞刀弄枪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自从来了苏家,琴儿先是在苏记的铺子里帮忙。
知书堂开了后,苏荷想着她年纪小,该多学些东西,便让她进堂读书,却从没听她提过想学武的念头。
“就是住在苏家那会儿,每天早上都能看到照影大哥练武,耍刀的样子可威风了!”琴儿说起这个,眼睛亮晶晶的。
“前几天余姐姐的前夫来闹事,照影大哥三拳两脚就把那些家丁打跑了,我当时就想,我要是也有这本事,谁也别想欺负你!”
她顿了顿,又委屈地瘪起嘴:“荷姐姐,你之前在苏婶子的认亲宴上说过,等女子书院办起来,就教大家武艺,我就是冲着这个才来知书堂的!”
“结果每天不是绣花就是读书,那算盘珠子磨得我手心都起了泡,我是真的学不来啊。”
说着,琴儿伸出小手摊在苏荷面前。
那白嫩的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针孔和磨出来的茧子,显然是硬着头皮学了许久,却始终不得其法。
苏荷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故意打趣:“照你这么说,我让你来知书堂,倒是我的不是了?”
琴儿以为苏荷又生气了,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荷姐姐,是我太笨了,那些文雅的活计我怎么都学不会,跟你没关系的!”
“傻丫头。”苏荷笑着摇摇头,语气温柔了不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不喜欢女红和做点心,不学也罢。但识字和珠算是基础,必须得学。你想想,以后要是跟着我打理生意,连字都不认识,账也算不明白,那怎么行?”
琴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脑袋瓜转了转,觉得苏荷的话确实有道理。
“至于习武……”苏荷话锋一转,神色又严肃起来,“不是我不答应,而是知书堂里的姑娘们年龄参差不齐,大多都已及笄,正是注重名声的时候。咱们这里没有女武师,若是让照影来教,他一个大男人每日进出,难免会被人说闲话,传出去对姑娘们的名声不好。”
苏荷平日里要打理各处铺子,根本没法天天陪着照影来知书堂。
更何况习武难免有肢体接触,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再掀起什么风波,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知书堂,怕是又要陷入麻烦。
琴儿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吴德兴闹出来的风波才刚平息,她自然不想给苏荷添乱。
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地垂下了脑袋:“我知道了荷姐姐。”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苏荷话锋又一转,故意卖了个关子。
琴儿瞬间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光来,拽着苏荷的袖子追问:“荷姐姐,你有主意了?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苏荷却没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她,神色认真:“琴儿,习武可不是闹着玩的,要吃很多苦,你现在这个年纪开始练,更是要比别人多下几倍的功夫,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琴儿重重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不管多苦,我都能忍,我一定要学会武艺保护你!”
看着琴儿眼里的执拗,苏荷心里满是欣慰。
刚把这两个孩子带回苏家时,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
琴儿更是总躲在大勇身后,连话都不敢多说,如今竟能勇敢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何尝不是一种成长。
“那好。”苏荷也郑重起来,“你先把识字和珠算学好,等我安排妥当,就遂了你的愿,让你学武。”
“真的?”琴儿惊喜地差点蹦起来,连平日里最讨厌的珠算,此刻也觉得没那么可憎了,“荷姐姐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绝不偷懒!”
一旁的大勇见琴儿的心愿终于有了着落,也跟着咧开嘴傻笑。
可笑着笑着,余光瞥见苏荷正一脸正色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怒气,他连忙敛了笑容,心虚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