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古月、南宫山和东郭婉儿都屏住了呼吸,心砰砰直跳。
古言锋的目光灼灼地钉在东郭源脸上。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
“东郭源……你希望你们将来出生的孩子……也姓‘东郭’吗?”
轰——!
这个问题在东郭源脑海中炸开!
他脸上的坚定瞬间碎裂,被巨大的慌乱取代,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甚至刻意逃避的噩梦!
孩子……姓东郭……意味着……
古言锋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用平静残忍的语气,描绘出那血淋淋的未来。
“姓东郭,意味着你们的孩子,无论天赋如何。”
“都会在七岁那年,被南宫主家亲手种下‘心蛊’。”
“他的天赋若像你这般出众,不会是荣耀,只会是更沉重的枷锁。”
“他的一生,从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他自己。”
“他将为‘主家’而活,他的喜怒哀乐,甚至生死,都系于主家一念之间。”
他的目光转向脸色惨白的古月,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楚。
“而我的女儿,古月……她将成为母亲。”
“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重蹈她爱人的覆辙。”
“被种下那恶毒的蛊虫,而她……将和今天的你一样,无能为力!”
“只能看着孩子一步步变成南宫家忠诚的……工具!”
古言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质问。
“东郭源!这就是你给月儿的幸福吗?!”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爱吗?!”
“让你爱的人和你的孩子,世世代代沦为‘心蛊’的奴隶。”
“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吗?!”
他猛地踏前一步,气势逼人。
“如果你真的爱她!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年少轻狂!那就放开她!!”
“别让她和你一起坠入这永世不得超生的轮回!”
“别让你的悲剧,在你的血脉里重演!这才是你对她,最大的负责!”
一旁的南宫山闻言,脸上火辣辣的。
他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东郭婉儿,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羞愧。
他是主家子弟,天生……就是这残酷规则的受益者吗?
而东郭婉儿,眼神也瞬间黯淡下去。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东郭”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束缚与悲哀。
而此时,东郭源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他的瞳孔不停地震颤、收缩,仿佛无法聚焦。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张大嘴,却像离水的鱼,无法喘息。
冷汗如瀑,瞬间浸透了他破损的衣衫,顺着额发、下颌,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面上。
他意识到,自己那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爱,竟可能成为延续这无尽悲剧的冰冷锁链。
【什么爱恋……什么相守……原来都是虚妄……都是自私……】
【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凭什么给她未来?我怎能……我怎能让她跟着我……世世代代沦为蛊奴?!】
他极其艰难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了那紧握着古月的手。
那分离的过程缓慢而用力,指节泛白、颤抖。
当最后一根手指终于脱离那温暖的触碰时,巨大的空虚感瞬间将他吞噬。
东郭源抬起泪眼,望向古月那写满惊恐与不解的脸庞。
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月儿……古伯父说的对……我……我不能这么自私……”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说完:“跟我走……是害了你……更会害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二字狠狠敲在古月心上。
她从难以置信中回过神来,瞬间彻底崩溃。
“不!我不要!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她哭喊着,猛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东郭源。
古月声音凄厉而绝望:“阿源!别丢下我!求求你!别丢下我!”
东郭源的心如同被千万把刀同时绞碎。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心软。
他猛地发力,粗暴地推开了紧紧缠绕着他的古月。
他不敢再看她崩溃的脸,转向古言锋:“带她走……拜托您了……”
古言锋看着眼前这对苦命鸳鸯,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他点了点头,走上前,扶住因为巨大打击而几近晕厥的女儿。
他最后看向失魂落魄的东郭源,沉声道:“走吧……别再回头。”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记住今天的痛。若你真有逆天之力……等你能真正掌控自己命运的那天,古家的大门,或许会为你再开。”
东郭源闻言,身体剧烈一颤。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被父亲扶着,泪眼模糊的古月。
然后,他猛地转身,对同样不知所措的南宫山和婉儿低吼一声:“我们走!”
三人踉跄着,相互搀扶,背影仓惶而绝望。
一步步融入深沉的夜色,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几乎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刹那,古月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巷口。
眼中最后的光彩熄灭了,喉间发出一声悲鸣,彻底昏倒在父亲怀里。
月光清冷,如水银泻地,静静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生离死别的巷道。
古言锋打横抱起昏迷的女儿,低头看着她苍白泪湿的小脸。
又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孤寂的寒月,沉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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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月色凄清,霜打过的青石板路映出寒光。
整条长街死寂得可怕,连野狗的吠声都听不见。
南宫家与北辰家骤然开战,刀剑无眼,法术无情。
寻常百姓和低阶修士早已紧闭门户,入夜后绝不敢在外游荡。
此时,南宫山和东郭婉儿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失魂落魄的东郭源在移动。
他的身体沉重,脚步虚浮,大半重量都压在两人肩上。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那里面的光仿佛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死寂。
东郭婉儿偷偷与南宫山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南宫山无声地对她做了个口型:“先回家族。”
东郭婉儿微微颔首,搀扶东郭源的手臂更用力了些。
三人沉默地拐过一个街角。
脚步,倏然停住。
南宫山猛地抬头,脸上惊疑,随即惊喜的脱口而出:“主……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