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但天工苑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在扶苏划出的重点方向上,公输哲带领着匠人们,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新式马具的研发中。扶苏并未给出过于超前的设计,而是基于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提出了核心的改良理念。
马蹄铁,重点在于“U”形铁片的锻造、与马蹄的贴合以及钉固技术,旨在保护马蹄,减少长途跋涉和崎岖地形的磨损。
高桥马鞍,关键在于前鞍桥和后鞍桥的加高,以及内部填充物的均匀与支撑性,为骑手提供更好的前后依托,增强稳定性。
双边金属马镫,这是重中之重!扶苏强调了金属的强度(初期采用青铜或优质铁)、合适的长度以及悬挂的稳固性,这将是解放骑兵双手、提升骑射与劈砍能力的关键!
理念清晰,剩下的便是工匠们无数次的尝试与打磨。锻造炉日夜不熄,敲打声不绝于耳。扶苏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但每日都会到工坊查看进度,与匠人们讨论细节。
半月之后,第一套完整的、按照扶苏理念打造的新式马具——马蹄铁、高桥马鞍、双边金属马镫,终于呈现在了众人面前。它们看上去依旧带着手工打造的质朴,但其独特的形制,已然透露出不凡的气息。
“公子,此三物……真能如您所言,有那般神效?”公输哲抚摸着那对闪烁着金属幽光的马镫,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他精于器械,能看出其巧妙,但于军事一道,终究隔了一层。
扶苏看着这套凝聚了心血的马具,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空口无凭,一试便知。去牵一匹温驯的战马来,再寻一位骑术精湛的护卫来。”
就在天工苑内准备进行初步测试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苑内的喧嚣。
只见苑门处,数骑如风般闯入,为首者须发皆白,却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眼神开合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正是已多年不问具体军务、但在军中威望极高的老将军——王翦!他身后跟着的,是其子、同样身为名将的王贲,以及几名剽悍的亲兵。
王翦父子突然到来,让天工苑众人皆是一惊,连忙躬身行礼。
“末将(末将)参见长公子!”王翦与王贲下马,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扶苏亦是意外,连忙迎上前:“老将军,王将军,何事劳动二位亲至?” 王翦功高盖世,且已处于半隐退状态,若非大事,绝不会轻易离开府邸。
王翦虎目一扫,目光瞬间就定格在了那套刚刚打造完成、正准备测试的新式马具上,尤其是那对双边金属马镫!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竟不等扶苏回答,大步走到那匹马前,仔细端详起来。
“此物……此物便是蒙恬那小子信中提及的……新马具?”王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先是摸了摸那高桥马鞍,感受其前后依托,随即重重一拍!“好!此鞍可定身!”
接着,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对马镫,俯下身,几乎将脸贴了上去,手指用力扳了扳那青铜(因工艺限制,首批试用品为青铜所铸)打造的镫环,感受其强度。“双边……竟是双边金属镫!妙!妙极!”
最后,他抬起一只马蹄,看着钉在上面的U形马蹄铁,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将军眼中已然是震惊与狂喜交织!“护蹄……竟能如此护蹄!”
王翦猛地直起身,看向扶苏,目光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长公子!此三物,从何而来?!可是出自您那天工苑?!”
扶苏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怔,随即坦然道:“正是晚辈与苑内匠人,根据一些设想,共同研制而成。正准备进行初步测试,不知老将军……”
“测试?还测试什么!”王翦猛地一挥手,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老夫征战一生,与马匹打交道的时间比睡觉还长!此三物之妙用,一眼便知!”
他激动地来回踱步,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公子!你可知,骑兵作战,最大难题何在?一曰人马乏力,长途奔袭,马蹄易损,折损极重!二曰骑射不稳,无依托之处,开弓则身形晃动,准头大失!三曰劈砍无力,双腿需死死夹住马腹,方能稳住身形,何来余力挥刀破甲?!”
他猛地指向那套马具:“而此三物!马蹄铁可解蹄损之患!高桥马鞍可定骑手之身!而这双边金属马镫……” 老将军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它可让骑手双脚有着力之处,彻底解放双手,甚至……甚至能站立其上!开弓则稳如磐石,劈砍则力从地起!这……这简直是让我大秦骑兵脱胎换骨啊!”
王贲在一旁也是满脸震撼,补充道:“父亲所言极是!若全军装备此物,我军骑兵耐力、速度、战斗力,皆可倍增!对阵匈奴骑兵,将具压倒性优势!”
王翦不再多言,直接对那名牵马的护卫下令:“你,装备此套马具,于苑内跑上几圈,再做几个冲刺、转向、急停的动作!让老夫亲眼看看!”
“诺!”那护卫也是军中好手,早已按捺不住好奇,立刻熟练地将新马具装备到马匹身上,翻身上马。
当他的双脚稳稳踏入那双边马镫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掌控感油然而生!他轻叱一声,战马开始小跑,随后加速!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那骑兵在马上身形异常稳定,转向灵活,急停迅速!他甚至尝试着在奔驰中松开缰绳,模拟开弓动作,果然比以往稳了不知多少倍!
“哈哈哈!好!好啊!”王翦看得须发皆张,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畅快与豪迈,“天佑大秦!天佑陛下!得此神器,北疆胡虏,何足道哉!”
他大步走到扶苏面前,这位功勋卓着、连嬴政都礼敬三分的老将军,竟对着扶苏,郑重地抱拳,深深一躬!
“长公子献此强军利器,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老夫……代大秦数十万边军将士,谢过公子!”
这一拜,重若泰山!
扶苏连忙上前扶住:“老将军折煞晚辈了!此乃天工苑分内之事,能为强军尽绵薄之力,扶苏荣幸之至!”
王翦直起身,看着扶苏,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老夫原本听闻公子弄些奇巧之物,还曾不以为然。今日方知,公子胸中所学,实乃经世济国之大才!格物致知,竟能强军若此!老夫……心服口服!”
他转向王贲,语气瞬间变得斩钉截铁,恢复了那个沙场统帅的威严:“贲儿,你即刻持我令牌,调拨府中工匠,全力配合天工苑,尽快完善此三物工艺,制定标准!老夫要亲自面见陛下,奏请将此物列为军国机密,优先打造,装备北军!”
“末将遵命!”王贲轰然应诺。
王翦父子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如同一阵旋风,却在天工苑乃至整个大秦的军事格局中,刮起了一场真正的风暴。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扶苏知道,马具三宝的成功,不仅为“格物”之学赢得了军方最坚实的支持,更意味着,大秦的铁骑,即将以一种全新的姿态,踏上历史的舞台。
而这一切,都只是他宏大蓝图中,坚实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