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里德缓过那口气儿，歪在床上，斜着眼瞅着分身，突然冒出一句：那啥……你不也是这样吗？我好不容易疯一回，没想到疯是这感觉……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跟自嘲似的。分身蹲床边，一听就回过味儿来了——可不是嘛，以前都是真身骂自己疯起来没边儿，现在倒好，轮到自己真身了。但他不是真数落，就是话赶话说到这儿，顺嘴那么一回嘴，跟兄弟之间揭短一个样。
你咋想的啊？分身往前蹭了蹭，脑袋都快凑到安斯里德脸上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那好奇劲儿都快从眼眶子里溢出来了，要我回来，就这么简单？
他是真好奇，好奇得快疯了。因为眼前的安斯里德跟他印象里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说话温吞吞的，眼神里还带点软乎劲儿，可那软乎劲儿底下又藏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疯狂，温柔和疯癫搅在一块儿，跟以前那个硬邦邦的冰块儿判若两人。以前的安斯里德，那是话都懒得说，说一个字能冻死人的主儿，啥时候这么过？
可不就这么简单嘛，安斯里德费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上回献祭的时候，那一把推得我摔了个狗啃泥，屁股疼了三天。咱俩这账还没算呢。
分身一愣，脑子里一下，场面瞬间变得有点搞笑，又有点心酸。他想起那次在魔渊，黑暗吞过来的时候，他确实拼了命把安斯里德推出去老远——那一推用尽了最后力气，推完自己就被白灰色的火给烧没了。本以为这事儿到死都过去了，哪想到这人还记着小本本呢，记仇能记到现在。
安斯里德喘了两口气，接着说：我当时疼啊，心口疼，脑瓜子疼，哪儿都疼，你知道吗？大半夜的，你躺在那儿，已经是尸体了，凉透了，硬邦邦的，我一点一点给你擦身子，冰得我手都麻了。 我还整宿整宿睡不着，胡子拉碴的，人都脱相了……总算……总算见着你个大活人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都变味儿了，带着哭调儿，又不敢真哭，怕一哭就泄了气儿。那调儿听得人心里头发酸。
分身听得心口一紧，惊得拍自己胸脯子，拍得响。他脑子转过弯来了——自己本来都死透了，魂儿都烧没了，是安斯里德硬把自己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这得多疯才能干出来？这得是拿自己的命去填啊！
啊啊啊啊啊你……分身扯着嗓子嚎了一嗓子，不是惨叫，是惊得嗓子都喊劈叉了，尾音儿都飞天上去了，震得宫殿都嗡嗡响。他脚下一软，差点又瘫地上。
下意识地低头一瞅，右手背上有个暗红色的印子，椭圆形的，像烙铁烫的。他使了劲儿搓，搓得皮都红了，印子还在，跟长进肉里一样，根本搓不掉。
哎，这手上咋有个印子？他把手举到安斯里德眼前，手还哆嗦着呢，声音都颤了。
安斯里德慢慢抬起手，手指头抖得跟筛糠似的，抓住分身的手腕子。他指尖冰凉，碰得分身一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我那会儿哭的，安斯里德盯着那印子，声音低得跟蚊子嗡嗡似的，眼泪太浓，把你皮都烫坏了。
分身听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要知道，一两滴眼泪根本烫不出这玩意儿，除非是哭瞎了眼，哭干了河，才能把人皮肤烧成这样子。这得是多少眼泪？得多疼？
他张了张嘴，老半天才挤出一句：哥……你这是……拿命把我哭回来的啊……
安斯里德没吭声，算是认了。他哭的时候，差点把自个儿也哭死过去。那眼泪，真的是拿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