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站在残墙之上,剑尖抵地。烟雾还在巷子里飘,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道道血痕。他盯着前方,那股冲出来的倭寇先锋已经逼近到二十步内。
他没动。
身后列队的士兵握紧武器,呼吸变重。有人膝盖发抖,但没人后退。
张定远抬起左手,缓缓从腰间取下铜哨。他没有吹,只是用手指捏着,目光扫过整条巷子。他看到倭寇跑动的路线——每一次进攻都走同一个拐角,每一次冲锋前都有短促的铃声响起。
他们不是乱打。
是有节奏的。
他忽然转身,压低声音:“刘虎。”
刘虎立刻上前一步。
“去把东三巷口堵死。”张定远说,“用断梁、碎石、门板,全堆上去。要快。”
“西巷呢?”
“留一条缝。”他说,“让他们看得见,进得来,出不去。”
刘虎点头,转身就走。
张定远跳下残墙,亲自带人搬运瓦砾。烧塌的屋架被拖过来横在路口,断砖碎石一层层垒高。不到一盏茶时间,东三巷口已被彻底封死,只留下西边一条窄道,勉强容一人通过。
他爬上旁边一栋半塌的屋子屋顶,俯视整个区域。这是一处U形弯道,两边是断墙,中间通道狭窄,最宽不过三步。只要敌人进来,就别想转身。
“火器手上房。”他下令,“弓箭手守高处缺口。没有我的哨音,谁也不准开火。违令者,斩。”
两名火铳手爬上来,蹲在瓦片后,枪口对准窄道入口。弓箭手藏在对面断墙之后,箭已搭弦。
张定远又叫来五名士兵。
“你们五个,负责引敌。”他说,“从西巷跑,一路丢旗帜、弹药袋,装作溃退。记住,不能跑太快,也不能回头打。等他们追进巷子,听到哨音再撤。”
五人领命,迅速进入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张定远回到残墙之上。他握紧剑柄,眼睛盯着远处烟雾深处。
风停了。
巷子里静得能听见火苗燃烧的声音。
他知道,下一波就要来了。
果然,几分钟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倭寇出现在西巷口,约有三十人,手持刀盾,腰挂火油罐。为首的头目左右查看,发现东边被堵死,便挥手示意队伍转向西巷。
他们看到了那五名明军士兵。
五人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扔掉身上的装备。一面旗子落在地上,一个弹药袋被踢飞。
倭寇头目大吼一声,率队追击。
他们冲进了窄道。
张定远屏住呼吸。
三十人全部进入封锁区。
他举起铜哨,用力一吹——
两短一长!
火器手同时扣动扳机。
铅弹如雨泼下,第一排倭寇当场倒下七八人,后面的被推挤着往前冲,却因通道太窄无法展开阵型。弓箭手紧随其后,箭矢从高处射入人群,封锁退路。
倭寇乱了。
有人想往后逃,却被前面的人挡住。有人试图攀爬断墙,刚露头就被一箭射中肩胛,惨叫着摔下来。
张定远拔剑高喝:“合围!”
他从残墙上跃下,亲率主力从左右两侧杀出。左侧是刘虎带队,右侧是两名队长领兵,刀锋直指被困倭寇中央。
倭寇背靠断墙,被迫结成小阵抵抗。他们挥刀格挡,拼死反击。一名悍匪砍翻一名明军士兵,正要扑向第二人,刘虎冲上来,一刀劈中其脖颈,鲜血喷出三尺远。
张定远冲在最前,剑刃连刺两人胸口。他看到倭寇头目正在组织撤退,手中举着一面小旗,不断挥动。
他认出来了。
那是指挥信号。
他立刻改变方向,直扑那人。
倭寇头目察觉危险,转身就往窄道深处逃。张定远飞跃断垣,落地时脚下一滑,踩到尸体,但他没有停,继续追击。
两人在狭窄过道中对峙。
倭寇头目怒吼一声,举刀劈来。张定远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划破对方手臂。对方踉跄后退,还想再战,张定远抢步上前,左手抓住其手腕,右手持剑猛力一送。
剑尖穿喉。
那人瞪大眼睛,旗子掉落。
张定远抽出剑,尸体倒地。
没了指挥,倭寇彻底崩溃。有的转身往火场里跳,有的跪地求饶,更多的在原地胡乱挥刀,做困兽之斗。
张定远下令改用散弹连发。
火铳手调整角度,对着密集人群连续射击。每一枪都能放倒两三人。残余倭寇被压制得抬不起头,逐渐分散。
刘虎带队冲入敌群,专砍持刀顽抗者。一名倭寇挥刀砍向他的右臂,被他用盾牌挡住,随即反手一刀捅进对方腹部。
战斗持续不到一刻钟。
最后一人被逼到墙角,举刀欲自尽,被一名火铳手一枪击毙。
巷子里安静下来。
浓烟依旧弥漫,火还在烧。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倭寇尸体,血流成渠。明军士兵开始清点伤亡,搬运同伴遗体。
张定远站在窄道中央,铠甲染血,剑刃卷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汗和血的混合物。他松开剑柄,换左手握剑。
刘虎走过来,右臂有一道浅伤,正在渗血。
“死了三十个。”他说,“我们折了四个,七个轻伤。”
张定远点头。
“把尸体拖出去。”他说,“火油罐小心处理,别炸了。”
刘虎应声去安排。
张定远抬头看向远处。那边还有喊杀声传来,说明其他巷子仍在交战。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在墙根划了一道线。
然后他站在线后,面向剩下的士兵。
“这条线。”他说,“是我站的地方。”
没有人说话。
风吹过废墟,卷起灰烬。
他抬起左手,再次含住铜哨。
这一次,他没有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