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在头顶,张定远站在高坡上没动。他的手一直按在剑柄上,眼睛盯着海面。风停了,树林也不响了,但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知道等的不是安静。
是打过来的那一声炮。
身后士兵靠坐在地上,有人喝水,有人擦枪,没人脱甲,没人闭眼。他们也明白,刚才那几波只是前哨,真正的敌人还没露脸。
刘虎走过来,把水囊递给他。“喝一口?”
张定远摇头。“留着。接下来用得上。”
话刚说完,南岭坡下的林子突然炸开一声鼓响。
咚——!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成一片。鼓声密集,像锤子砸在铁皮上,震得人耳朵发麻。
张定远猛地抬头。
远处海面不再是平静一片。十几艘大船正破浪而来,船头插着黑旗,帆未落,已直冲海岸。船距岸边不足三里,每艘船上都站满了人,手持刀盾,背负火油罐。
“来了。”他低声说。
他立刻拔出腰间铜角,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呜——呜——呜——呜——呜!
三短两长,全军一级战备。
号角声传出去的瞬间,各哨点同时起火。东墙、西粮道、南渠暗口,三处烽火台齐燃。守军从地上跳起,火铳上膛,滚木推上城头,礌石堆列整齐。
张定远翻身上马,抽出长剑指向西墙。“预备队随我来!”
战马冲下山坡时,第一波箭雨已经落下。
倭寇还没靠岸,就在船上射箭。箭矢如蝗,密密麻麻飞向城墙。守军举盾蹲伏,有两人被射中腿部,倒地后立刻被拖进掩体。
张定远赶到西墙时,敌船已经开始靠岸。第一批倭寇跳下船板,扛着云梯往城墙冲。后面的人抬着撞木,直扑城门。
“火铳组!”他吼,“三叠射准备!”
三排火铳手立刻列阵。第一排跪地,第二排弯腰,第三排站立,依次瞄准。
“放!”
第一排铳响,冲在最前的五名倭寇应声倒地。
第二排立即补上,又是一轮齐射。
第三排再射,火力不断,压制得敌人抬不起头。
可倭寇人数太多。倒下一个,后面立刻补上。云梯搭上城墙,有人开始攀爬。
“滚木!礌石!”张定远下令。
守军将烧红的铁球和巨石推下城头。一声闷响,一架云梯连人带木砸断,下面惨叫一片。
但另一侧,三名倭寇已经翻上女墙。
张定远抽出短匕掷出,正中一人后颈。那人扑通栽下。他亲自跃上城墙,长剑横扫,逼退另外两人。刘虎带人冲上来,一刀砍断最后一个倭寇的手臂,将其踹下城去。
可就在这时,城门方向传来巨响。
轰!
又是一声。
城门上的横梁裂开一道缝。
“他们用火油炸门!”一名队长喊。
张定远回头,看见五六名倭寇背着油罐冲到门前,点燃引信后迅速后撤。火势瞬间吞没门轴,木料发出焦裂声。
“弓手!”他吼,“射门前油罐!别让第二波靠近!”
弓手立刻瞄准,几支火箭射出。正在搬运油罐的倭寇被引燃,抱着火罐满地打滚,最终炸开,血肉横飞。
张定远喘了口气,刚想下令加固城门,西墙北段突然爆出更大一声响。
轰隆——!
一段城墙塌了。
不是被炸,是年久失修,加上连续震动,直接垮塌出一个三丈宽的缺口。
数十名倭寇立刻涌了进来。
“入城了!”有人喊。
声音里带着慌。
张定远转身大喝:“三百精锐,跟我堵缺口!盾牌手在前,火铳列中,刀斧手压后!”
队伍立刻重组。他带头冲向缺口。
倭寇已经冲进内街,有人开始点火。一间民房屋顶冒出黑烟,百姓尖叫着往外跑,被守军拦住送往后方。
张定远带人冲到巷口,正好撞上一群倭寇。
他一剑刺穿当先一人咽喉,一脚踢开第二人,火铳手立刻齐射,打倒三人。刀斧手跟上,与敌近身搏杀。
一名倭寇头目挥刀劈来,张定远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划开对方腹部。那人肠子流出,跪地而亡。
他把尸体踢开,站上倒塌的屋梁,大声喊:“昨夜我们杀的是探子!今晨我们斩的是死士!现在来的,是我们要埋的尸!”
士兵们抬头看他,眼神从慌乱转为狠劲。
他接着喊:“旗不倒!鼓不息!阵亡兄弟的遗体抬去祠堂,不准乱扔!谁敢后退一步,督战队当场斩首!”
命令传下去,各巷口立刻设起督战队。逃兵被拦下,押回前线。
可倭寇越来越多。
七路人马从不同方向突入,有的藏进民房,有的爬上屋顶,冷箭不断。两名守军百户被偷袭杀死,防线出现松动。
“烧房!”张定远下令,“靠近城墙的废弃屋子,全部点火!清出空地!”
士兵立刻行动。火把扔进破屋,烈焰腾起,逼得藏身倭寇逃出,暴露在火铳射程内。
“刘虎!”他喊。
“在!”
“带十人小队,穿插联络,统一指挥!告诉各段,不要各自为战,听哨音行动!”
刘虎点头,带人消失在烟雾中。
张定远站在主巷交叉口,不断下令。他身上的铠甲已被血浸透,分不清是敌是己。剑刃卷了口,但他没换。
他知道不能停。
只要他站着,这城就没倒。
忽然,东侧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身材高大的倭寇手持双刀,连劈三名守军,直冲指挥所方向。此人脸上有疤,动作凶狠,显然是个悍将。
张定远迎上去。
两人对冲。
倭寇挥刀劈来,他举剑格挡,金属相撞,火花四溅。对方力量极大,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后退半步,假意失衡。
倭寇趁机再劈。
他侧身一闪,左手抓住对方手腕,右剑由下往上,直刺入腹。
倭寇瞪眼,喉咙里发出咯咯声。
张定远抽剑,对方倒地。
他提着头颅走到巷口,一把挂在旗杆上。
然后他对着全军大喊:“这个头,能换我睡一觉,我就投降!否则——战至最后一人!”
士兵们齐声怒吼。
火光映在他们脸上,人人眼中带血。
张定远站在原地,看着不断涌入的敌人。
他知道伤亡在增加,知道防线在缩小。
但他更知道,只要他还站着,这城就还能守。
他握紧剑柄,指甲抠进沾血的剑鞘。
远处,又一批倭寇冲过缺口。
他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
剑尖垂地,划出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