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远的呐喊,连同他全部的意志与力量,注入“火种”。
“火种”在绝对黑暗与归寂意志的压迫下,早已收敛到极致的内核,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骤然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光与热!那不再是温润的乳白,而是一种炽烈的、仿佛能点燃灵魂本身的净白火焰!
火焰升腾,主动迎向那飘来的暗沉碎片——所谓的“源初核心”残片。
两者接触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两个失落已久的古老部件重新嵌合的“嗡鸣”。暗沉碎片在净白火焰的包裹下,如同被唤醒的冰川,表面裂痕中开始流淌出黯淡却本质极高的银灰色光流。这光流与“火种”的净白火焰相互缠绕、渗透,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彼此都“补全”了对方缺失的某种特质。
火焰变得更加“厚重”和“有序”,仿佛具备了镇压万物的基石特性;而碎片的光流则变得更加“灵动”和“生机”,褪去了些许死寂。
随着这种共鸣与融合,一段更加清晰、但也更加沉重的信息流,从那融合的光团中,直接灌入顾怀远濒临崩溃的意识——
那是名为“守寂者”的存在,在久远到无法追溯的年代,于“源初”崩解后,受命守护这片星域“归墟之眼”的残留记忆。他手中的碎片,是“源初”某一核心规则模块崩碎后的极小部分,蕴含着“稳定”与“界定”的权柄碎片,本是封印“归墟”的基石之一。而“火种”,则是另一部分蕴含着“补全”与“重生”特质的碎片所孕育。
两者合一,方能短暂重构封印。但“守寂者”早已在漫长时光中耗尽本源,只余残骸与执念。如今,借顾怀远与“火种”之力,这残存的碎片得以最后一次“苏醒”。
“以协调者为桥……以希望为引……以核心为基……重构封印……七日……”
伴随着意念,融合的光团脱离了顾怀远的掌控,缓缓上升,飞向这片黑暗空间的上方——那里,隐约能感觉到是“归墟之眼”与外界“潜龙渊”连接的规则“薄膜”最薄弱处。
光团融入那片“薄膜”。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镇压”、“界定”、“补全”等多种特质的宏大规则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以光团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外界,地下穹窿之中。
那已经凝聚成形、即将喷发的第一波灰黑色大寂灭潮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咽喉!狂暴的毁灭波动瞬间停滞、收缩!“归墟之眼”那不断扩大的黑暗门户,扩张趋势也骤然停止,边缘甚至开始向内微微“凝固”、“闭合”,表面覆盖上了一层极其稀薄、却顽强存在的、流转着净白与银灰双色光泽的“薄膜”!
潮汐的喷发……被强行中止了!不,不是中止,是封印!
“成功……了?”已经逃到隧道中段、正亡命狂奔的李巡界使和胡七爷等人,都猛地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回头,感受着那骤然减弱、并被某种力量强行“束缚”和“压制”的毁灭波动。
“是那个小子……他真的……”李巡界使眼神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种计划被打乱、以及“火种”可能彻底损毁的恼恨。
胡七爷则眯着眼睛,仔细感应着那新生的封印波动,眼中贪婪与算计的光芒再次闪烁:“封印?不是永久性的……很脆弱,而且似乎有时限……嘿嘿,七天?有意思……”
归墟之眼深处,黑暗空间。
顾怀远在光团飞走、封印重构的瞬间,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他的身体悬浮在这片虚无中,被那融合光团残留下的一缕微光包裹着,如同暴风雨后漂泊的孤舟。
而那名为“守寂者”的骸骨,在碎片离体、封印重构后,仿佛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玉质的骨骼上最后一丝光泽彻底消散,随即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无声无息地飘散在这永恒的黑暗里,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充满解脱与祝福的意念余音,萦绕在顾怀远昏迷的意识边缘。
“七日……找到……钥匙……真正的……归乡……”
与此同时,未知山林。
一阵空间涟漪过后,林星语、昏迷的阿木以及气息奄奄的古前辈,出现在了一片宁静的山谷之中。谷中草木繁茂,鸟语花香,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空气中弥漫着纯净的灵气和一种令人心安的地脉之力。显然,这是一处深潜者经营多年的、极其隐蔽的安全据点。
“噗!”刚一落地,古前辈便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身体软倒下去,藤杖也脱手掉落。他本就油尽灯枯,强行启动转移阵法,更是雪上加霜。
“古老前辈!”林星语急忙放下阿木,搀扶住古前辈,星辉之力毫不吝惜地渡入他体内,却发现他的本源如同漏水的破桶,正在飞速流逝,星辉之力只能暂时缓解痛苦,却无法阻止生机的枯萎。
“没……用了……”古前辈艰难地摆摆手,脸上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老夫……早该去了……能送你们出来……看到‘火种’那孩子……做出那样的选择……足够了……”
他紧紧抓住林星语的手,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的光芒:“林丫头……记住……顾小子……不会那么容易死……‘归墟之眼’的封印……我能感觉到……是他和‘火种’争取来的时间……只有……七天……”
“七天?”林星语心中一紧。
“对……最多七天……封印就会……崩溃……到时候……潮汐将百倍……爆发……”古前辈急促地喘息着,“你们……必须……在这七天内……找到……彻底关闭‘归墟’的方法……或者……找到安全逃离此界……的方法……”
“什么方法?去哪里找?”林星语急问。
“我不知道……”古前辈摇头,眼神涣散,“古老的记载……支离破碎……有人说……需要‘归乡之钥’……有人说……需要……齐聚‘源初’三大遗泽……火种、回响、核心……也有人说……需要……打破‘心象之壁’……才能触及……真正的‘源初’遗境……”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去……找墨……墨老……他是……我们这一支……知道最多的……人……小心……深潜者内部……不……干净……”
最后一个字吐出,古前辈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神彻底黯淡,气息断绝。这位守护秘密、看顾后辈的老者,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生命。
“古老前辈……”林星语泪水无声滑落,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轻轻放下古前辈的遗体,用星辉之力暂时护住,防止被野兽或污秽侵蚀。然后立刻来到阿木身边,全力检查他的伤势。
阿木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体内三色力量近乎枯竭,经脉多处受损,灵魂也因强行抵挡巡界使攻击而受到震荡,昏迷不醒。林星语将剩余的星辉之力全部用于稳定他的伤势和灵魂,又从随身的简易包裹中取出深潜者常用的疗伤草药,嚼碎了喂给他。
做完这一切,林星语自己也近乎虚脱,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盘坐在阿木身边,一边调息恢复,一边梳理着混乱的思绪和感知。
七天。只有七天。
怀远生死未卜,与“火种”一同留在了那恐怖的“归墟之眼”深处,以牺牲换取这短暂的封印。
阿木重伤昏迷,需要时间和安全的环境疗伤。
古前辈陨落,线索指向墨老,但深潜者内部可能有问题。
“织网”和胡七爷虽然暂时退去,但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也在暗中行动,觊觎着“火种”和解决“归墟”危机的秘密。
而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还有昏迷的阿木。
星辉之力在纯净的山谷环境中缓缓恢复。林星语感受着灵魂深处与顾怀远那微弱却始终未曾断绝的联系——那是“星契”见证与链接特性带来的灵魂羁绊。联系虽然微弱,但证明他还活着!这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和力量。
“怀远,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出来,解决这一切。”林星语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是星辉见证者,她的道路是记录与链接,是照亮前路。现在,她就是阿木的依靠,是寻找出路的眼睛。
她首先检查了山谷。这里果然是一处经营完善的安全屋,有一个隐蔽的洞穴,里面有简单的床铺、炊具、储备的干粮和清水,甚至还有一些基础的草药和符箓。洞壁上刻着深潜者特有的联络暗号和简易地图。地图显示,此地距离苗岭核心区域已有数百里之遥,位于更加偏僻的云贵交界深山之中。
林星语将阿木小心地转移到洞穴内的床铺上,继续为他疗伤。同时,她开始研究洞壁上的地图和暗号。根据古前辈临终所言,她需要找到墨老。地图上标注了几个可能找到深潜者联络点的方向,但最近的也在百里之外。
时间紧迫,她不能带着昏迷的阿木长途跋涉去寻找不确定的联络点。
“必须让阿木先醒过来,至少恢复行动能力。”林星语下定决心。她将山谷中有用的草药全部收集起来,结合自己从“星契”中获得的一些基础疗愈知识,开始尝试配制更有效的药剂。
一天后,在星辉之力的持续温养和林星语精心配制的草药作用下,阿木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悠悠转醒。
“林……林姐姐?”阿木睁开眼,看到守在一旁、面容憔悴却眼神清亮的林星语,记忆瞬间回笼,他猛地挣扎着要坐起来,“顾大哥呢?!古老前辈呢?!我们在哪里?”
林星语按住他,快速而清晰地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顾怀远主动进入“归墟之眼”以“火种”之力重构封印争取了七天时间、古前辈力竭陨落、他们被转移到了这处安全山谷、目前的处境和紧迫性。
阿木听完,眼圈瞬间红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都怪我……怪我太弱了……没能帮上顾大哥的忙……”但他很快压下情绪,眼神变得和顾怀远一样坚定,“林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没事了,我能动!”
林星语看着他眼中迅速褪去稚嫩、换上坚毅的光芒,心中稍慰。“阿木,你需要尽快恢复力量。我们只有七天时间。古老前辈临终前说,要找到墨老,他是知道最多的人,但深潜者内部可能有叛徒。我们必须小心。”
她指着洞壁地图:“最近的一个可能联络点在西北方向百里外的‘落雁涧’。但我们不能直接去。我担心‘织网’和胡七爷的人,甚至深潜者内部的叛徒,可能会在已知的联络点附近监视或设伏。”
“那我们去哪里?”阿木问。
林星语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着“古祭坛残迹”的地方,距离此地约五十里,方向与落雁涧相反。“这里。古老遗迹往往留存着不为人知的信息或通道。我的‘星契’对这类古老规则残留有时会有特殊感应。而且,这个方向相对偏僻,不易被追踪。我们先去那里探查,看能否找到一些关于‘归乡之钥’或彻底关闭‘归墟’的线索,同时你也可以在那里继续恢复。”
阿木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林姐姐,我听你的!”
两人不再耽搁。林星语将古前辈的遗体妥善安葬在山谷中,并留下标记。然后带上必要的干粮、清水、草药和简易工具,由恢复了大半行动能力、但力量尚未完全恢复的阿木背负大部分行李,林星语引路,两人悄然离开了安全山谷,朝着“古祭坛残迹”的方向出发。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山谷入口的阴影中,一道如同水波般扭曲的身影缓缓浮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冰冷的、无机质般的光芒。
“目标b、c已转移。A仍被困于‘归墟’封印点。计划进入第二阶段。通知‘巢穴’,可以开始投放‘诱饵’了。”身影低声自语,随即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七日倒计时,第二天。
危机并未因短暂的封印而解除,反而如同绷紧的弓弦,进入了更加紧张、也更加危险的读秒阶段。
(第四百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