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
基本上就表明态度了。
显然。
他效忠的应该就是赵景昭。
“少鲲兄,你觉得我方子期这个人如何?”
方子期目光灼灼地看向蒋少鲲。
“子期兄,你才学出众,待人真诚,是我蒋少鲲福薄,此生没机会再同子期兄同桌共饮了。”
蒋少鲲惨笑一声道。
“我的姐姐,也喝了玫瑰花茶。”
方子期一言出,蒋少鲲的脸色倏然间变得沉重起来。
“我……”
“子期兄,我对不住你。”
“但是我真的不能说。”
“子期兄,你要怪…就怪我吧。”
“子期兄,其实很多时候,我很羡慕你。”
“你有一双爱你的父母。”
“你有整个家族充当你的后盾。”
“你有名师助力你的青云路。”
“你这一路走来……”
“皆是荣耀。”
“年少成才。”
“八岁中小三元。”
“十岁中乡试解元。”
“十四岁六元及第成为状元。”
“子期,你的一生,注定是天下读书人望尘莫及的。”
“这大梁……”
“也仅仅只会有一个方子期。”
蒋少鲲眼神中露出怅惘之色,回忆与悲痛交加。
“少鲲兄。”
“我同你说一个故事吧。”
“我有一个同窗。”
“父亲早死。”
“留下一双儿女和一位不知所措的母亲。”
“寡母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
“族人们想要吃绝户,抢夺了他家所有的田产。”
“他的母亲只能靠着一手刺绣的手艺养活着一双儿女长大。”
“他们所居住的宅子,也被他们的族人视作囊中之物。”
“少年人只能拼命地读书……”
“因为对于他而言,只有考中秀才,才有资格继承家宅,才能养活好自己的妹妹和母亲,才能让她们有尊严地活着。”
“他拼了命地去读书。”
“他的学问也很好。”
“眼看着院试将至。”
“他马上就能得偿所愿了。”
“这个时候,同班的那些官宦纨绔因他的孤僻与学问好,时常就会去殴打他。”
“但是每一次,他都只是选择默默承受。”
“哪怕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他亦选择了拒绝。”
“因为他受到过无数次创伤……”
“那些所谓的援助之手下一次可能就会成为砸向自己的拳头。”
“被殴打后。”
“他不在意。”
“宋公所言,此中有足乐者,就是如此。”
“他的乐趣,就是读书,就是院试榜上有名。”
“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院试快要开考的时候,他取得了月考的最好成绩。”
“却也因此,被那些官宦家的纨绔少爷们打断了腿。”
“自此之后,他就成了瘸子。”
“他此生都无缘继续参加科考。”
“他的青云路。”
“就此断了。”
方子期说到此处,顿了顿。
蒋少鲲目光中露出同情之色。
“呵呵……”
“吾道不孤啊。”
“我的前半生……”
“倒是同他一样坎坷。”
“之后呢?”
“他的宅子被收走了吗?”
“他只能同他的母亲和妹妹流落街头了吗?”
蒋少鲲忍不住询问道。
“后来。”
“乱世来了。”
“兵祸来了。”
“他的族人们见他已经无科举之希望,强行霸占了他家的祖屋。”
“少年人拼了命地去阻拦,但是阻拦换来的就是一次又一次更加沉重的毒打。”
“一次…又一次。”
“更有甚者……”
“还有卑劣的族人叫来人牙子,卖掉了他的妹妹。”
“他的母亲拼命阻止,被一瓦罐砸在了脸上。”
“他的母亲自此之后,双眼就看不见了。”
“母亲瞎了。”
“妹妹被卖了。”
“他又断了科举之路。”
“少鲲兄,你觉得你的命运同他比起来,谁更坎坷呢?”
方子期反问道。
蒋少鲲张了张嘴,突然感觉自己的那些所谓悲催的命运…似乎…也有些不足道也了。
“我不如他。”
“他最后…怎样了?”
“带着失明的母亲…在乱世…很难生存吧?”
蒋少鲲此刻对这个故事的结局,很感兴趣。
“当然。”
“他经历了一切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东西。”
“乱世……”
“人相食尚且随处可见。”
“更何况是尊严与名节呢?”
“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人看着叛军的大旗陷入了沉思。”
“他迈着坚定的脚步,进入了叛军中。”
“因为造反,是不需要功名的。”
“他拼了命的在叛军中立功。”
“竭尽所能地为叛军攻城掠地。”
“他一步一步…攀爬到了叛军中的高位……”
“他终于让自己的母亲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哪怕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他已经不在意了。”
“在妹妹被卖,母亲失明后,所有的是非对错,他已无心分辨了。”
方子期微微轻叹。
“最后呢?”
“他要回了自己的祖宅吗?”
蒋少鲲再度询问道。
“嗯!”
“不仅仅是他的祖宅。”
“还有他整个家族的宅子,他都拿下了。”
方子期笑道。
“整个家族的宅子?”
蒋少鲲很诧异,有些没太听懂,这是怎么操作的?
“他灭了自己的三族。”
“自此之后,他的家族只剩下他这一个继承人。”
“整个家族的资产,不就都是他的了?”
“那一夜。”
“血流成河。”
“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啼哭的孩童。”
“三族……”
“无一活口。”
方子期说起此事的时候很平淡,但是听在蒋少鲲的耳中却是惊天炸雷。
“他…他……”
“不对……”
“灭了自己三族者……”
“子期兄,你说的莫非是…大顺首辅朱正恩?”
“自灭三族?”
“这事是真的?”
蒋少鲲眼窝一缩。
以前他只当这是大梁为了黑化大顺编撰出来的故事罢了。
“少鲲兄。”
“是非真假,真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的是……”
“这些事,发生过,不是吗?”
“少鲲兄。”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
“有仇就去报仇。”
“有怨就去报怨。”
“或许那些八十岁的老妪和啼哭的孩童很无辜。”
“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谁又不无辜呢?”
“喋血的刀。”
“注定是要划破这天空的。”
“少鲲兄。”
“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复仇之念,亦能如同火种一般延续下去。”
“可人若是死了,尘归尘土归土……”
“到最后,大仇不得报,还会被他人讥笑愚蠢。”
“少鲲兄。”
“你这条命。”
“是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