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眼眶中骤亮的冰冷星火,如同两盏幽狱中点燃的鬼灯,瞬间冻结了洞穴内本就不多的空气。一股沉重、威严、带着时光锈蚀感的意念,伴随着星火的光芒,缓缓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狭小空间。
韩明远几乎是在星火亮起的同一时间便强撑着挡在了苏星临身前,斩星刀横握,尽管手臂因伤势而微微颤抖,暗红的星煞罡元依旧顽强地缭绕刀身,那双异色瞳孔死死盯着那具仿佛“活”过来的骸骨,充满了警惕与决绝。
苏星临心头也是一紧,但并未慌乱。她手中的阵鉴正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带着安抚与确认意味的共鸣波动,仿佛在告诉她,眼前的异变并非纯粹的恶意。
“后来者……”
一个干涩、缓慢,仿佛岩石摩擦般的声音,直接在那冰冷的意念中响起,并非语言,而是精神的直接传递。
“持有‘阵鉴’……身负生命织缕……还有……地脉星煞的雏形……”
骸骨的头颅微微转动,那两点星火“注视”着苏星临和韩明远,似乎在仔细地审视、评估。
“吾乃巡星左使‘辰烁’,奉主使之命……携‘兵鉴’拓印……于此设伏……截击‘噬星者’前锋……终力竭于此……”
断断续续的意念,证实了苏星临从石板上解读出的部分信息。
“岁月流转……‘阵鉴’再现……尔等来此,是为‘兵鉴’?”
苏星临定了定神,上前半步,与韩明远并肩,对着骸骨恭敬行礼:“正是。前辈,如今‘幽荧’爪牙星骸殿再起,肆虐北境,侵蚀地脉,意图玷污‘源点’。我等受云瑾前辈舍命指引,欲寻三枚古鉴,重启‘诸星共御’,加固封印。还请前辈指点,获得‘兵鉴’之法。”
她的话清晰明了,点明了当前危机与目的。
骸骨眼中的星火微微跳动,沉默了片刻。
“云瑾……是那个以阵道窥天,留下此鉴传承的小家伙么……他亦陨落了么……劫数,果真难逃……” 意念中流露出深沉的遗憾与悲凉。
“尔等既有心,亦有缘,更承其志……便需通过试炼。”
“试炼?”韩明远沙哑开口,握刀的手更紧。
“不错。‘兵鉴’主征伐破障,非心志坚韧、战意不屈者不可驾驭。此地残留吾最后一道‘星煞战意’,亦是吾当年截击‘噬星者’时所凝聚。”
骸骨那银灰色的骨架上,忽然开始浮现出点点暗红色的光芒,这些光芒迅速汇聚,在其身前形成一团不断翻涌、散发出凌厉杀伐与不屈意志的暗红气团!气团之中,隐隐有金铁交击、战吼嘶鸣的幻音传出,令人心神震撼。
“接下这道‘星煞战意’的冲击,证明尔等有资格知晓‘兵鉴’所在,亦有能力面对‘破军祭坛’的考验。否则,便是寻到,也是送死。”
话音落下,那团暗红气团猛地一涨,化作一道凝练的、充斥着惨烈沙场气息与纯粹破灭意志的洪流,分作两股,一股较细直射苏星临,另一股粗壮数倍,悍然冲向韩明远!显然,试炼根据两人特点有所不同。
“小心!”韩明远低吼,想要替苏星临阻挡,但那冲向他的战意洪流已然临头!他只能咬牙,将残存的力量尽数注入斩星刀,暗红近黑的星煞罡元爆发,形成一面厚重的罡气护盾,护住己身,同时分出一缕刀意,试图斩向射向苏星临的那股。
然而,那“星煞战意”无形无质,并非纯粹的能量攻击,更是一种直击灵魂、拷问意志的精神冲击!
轰!
韩明远首当其冲,只觉得脑海中瞬间被无尽的杀伐景象填满!血色的战场,破碎的星辰,狰狞的噬星者,还有那绝不后退、死战到底的惨烈意志!这股外来的、纯粹而强大的战意,与他体内刚刚初步驯服、本质同源的星煞之力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与冲突!他仿佛置身于两个惨烈战场的夹缝之中,灵魂都要被撕裂!新伤旧患一起爆发,七窍同时渗出血丝,但他硬是瞪圆了双眼,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半步不退,甚至主动引动自身战意,去对抗、去融合这股冲击!他要证明,他的意志,配得上这力量!
另一边,射向苏星临的细流虽弱,却也非同小可。那战意中蕴含的破灭、决绝气息,与她生命织缕的创造、守护本质截然相反,形成强烈的对立。冲击临身,她仿佛看到无数生命在战火中凋零,星辰在征伐中寂灭,一股悲怆与无力感涌上心头,试图动摇她的信念。
但苏星临眼神清明,毫不退缩。她并未用星力硬抗,而是运转生命织缕,同时沟通手中阵鉴。金蓝交织的光芒在她周身亮起,形成一层柔韧而充满生机的光茧。她以生命织缕去“理解”这战意中的牺牲与守护另一面,以阵鉴的推演智慧去“解析”这意志的结构。她仿佛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同时又深深共情,感受着那股为了守护身后之物而宁愿燃尽一切的决绝。
她没有对抗,而是接纳、理解、并存。
时间在无声的精神交锋中缓慢流逝。
韩明远浑身浴血,拄着刀半跪在地,身体剧烈颤抖,但脊梁挺得笔直,那双异色瞳孔中的光芒非但没有黯淡,反而在极致的痛苦与对抗中,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坚定!他体表的星煞罡元,在外部战意的捶打下,竟开始剔除最后的杂质,与他的不屈战魂结合得更加紧密!
苏星临则静静站立,周身光茧明灭不定,脸上时而闪过悲悯,时而浮现明悟。她指尖的生命织缕金丝,在战意冲击下,竟然隐约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代表“守护之锋锐”的淡金锋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极为漫长。
那两股“星煞战意”的冲击缓缓减弱,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化作两点微光,没入骸骨眼中。
骸骨眼中的星火明显黯淡了许多,但传递出的意念却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
“善……战魂不屈,道心通明……尔等,通过试炼。”
一段比石板记载更加清晰、详细的路线图与开启“破军祭坛”的注意事项,直接烙印在两人识海之中。同时,骸骨怀中那块残缺石板上的部分星文骤然亮起,投射出一小段光影,正是“兵鉴”本体的模糊形态与一股独特的能量波动特征。
“此乃‘兵鉴’气息印记……持此感应,靠近‘破军祭坛’百里内,便可指引方向。”
“切记……‘阵兵合契’,需心灵相通,意志共鸣,方可真正开启祭坛核心,获得‘破军’传承,否则必遭反噬……”
交代完最后的信息,骸骨眼中的星火终于彻底熄灭,那银灰色的骨骼也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化作寻常灰白,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真正归于尘土。
洞穴内恢复了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韩明远脱力般向后靠坐在岩壁上,虽然狼狈,但气息中的躁动与虚浮却消失了大半,眼神锐利如新开之刃。苏星临也松了口气,感觉心神略有疲惫,但对生命织缕与战意的理解却更深了一层。
然而,两人还未来得及消化所得,苏星临脸色忽然一变!
她手中阵鉴传来急促警示——外界,紫袍长老似乎已经通过追踪空间波动残余,大致锁定了这片区域,正带人朝着这个洞穴所在的方位,快速搜查而来!
真正的危机,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