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斩妖司总部，地下最深处的静室。
合金墙壁冰冷，不反射任何光线。
顾凡盘膝坐在中央，身体一动不动。
但他体内的气血，却在疯狂奔涌，撞击着每一寸经脉。
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星海的压力，从无法测度的遥远彼端投射而来，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是顾梵。
那个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疯子，用他那君临天下的皇者气机，给他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兑子。
最简单，也最无解的阳谋。
顾凡若动，顾梵的真身便会不惜一切代价降临京都。
届时，华夏将失去唯一的尊者境七层战力，以及斩妖司的最高指挥。而妖族，只是失去了一个刚刚登基的皇帝。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的。
顾凡面前的光幕，是此刻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上面分割成了十几个画面，信号因为超远距离的加密传输而充满了雪花与噪点，刺耳的电流声与咆哮声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曲末日的交响。
“秦风！你的雷法是用来放烟花的吗！给老子劈！那头人鱼妖王在耍你！”
顾凡的咆哮声从一个音频通道里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
画面一角，秦风一头紫发狂舞，万千雷蛇将他环绕，宛如雷神降世。他面前，是无穷无尽的海兽，而在大军之后，那尊者境的人鱼妖王只是远远地用一把三叉戟引动潮汐，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秦风被拖住了。
“赵瑞！南疆防线的破魔玄钢储备只能再支撑三分钟！三分钟后防线能量就要见底！”
“三分钟？你他妈要我的命！我去哪给你变出来！所有预备队都填进去了！”
赵瑞那向来精于算计的嗓音，第一次出现了破音的嘶吼。
另一个画面里，苏晚晴站在昆仑指挥中心，她的双手在光幕上划出无数道残影，【天眼】系统的负荷警报已经变成了长鸣。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愤怒。
她所有的推演，所有的模型，在顾梵那不讲道理的绝对力量和疯狂的战术面前，都成了一堆废纸。
十大妖王，兵分十路。
不求杀伤，只求拖延。
用海量的低阶妖兽和五位妖王的佯攻，硬生生将华夏的防线切割、拖垮，为真正的杀招创造机会。
而那把真正的尖刀，正悬在天门关之上。
主屏幕上，正是天门关的景象。
土黄色的流星，撞进了三尊大妖的领域。
那是石磊。
他以凡人之躯，以一人之力，悍然对三名尊者境大妖发起了冲锋。
疯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昆仑指挥中心，于刚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屏幕，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回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但石磊没有回来。
他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轰！
巨盾砸下，大地悲鸣。
石磊将《万载厚土身》催动到了极致，燃烧着自己全部的气血与生命，硬生生将一名妖王撞得连连后退。
但他面对的，是三名。
另一名妖王的魔爪撕裂空间，狠狠抓在他的后背。
玄武重甲应声碎裂，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侧腰际。
第三名妖王的诅咒光环无声无息地套在了他的身上，他那本已是强弩之末的气血，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枯萎。
“石磊！”
秦风在东海之滨发出怒吼，他不管不顾地化作一道紫色狂雷，试图冲破妖兽大军的封锁。
但那头人鱼妖王只是轻轻一挥三叉戟，一道通天水墙便拔地而起，将他死死拦住。
“你的对手，是我。”
静室之内，顾凡的指甲已经深深刺入了掌心。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浑身是血，却依旧没有倒下的身影。
他看着石磊再一次举起那面已经残破不堪的盾牌。
他看着石le磊用身体，死死顶住三名大妖的攻击，为身后那座摇摇欲坠的雄关，争取着以秒计算的时间。
够了。
够了啊！
一股狂暴的杀意在顾凡胸中轰然炸开，他体内的七座气血熔炉开始不受控制地暴走。
他要站起来。
他要撕碎这道枷锁。
他要去天门关。
然而，那股来自遥远彼端的皇者气机，也在同一时间猛然收紧。
一个冰冷的，带着嘲弄的意念在他脑海中响起。
“别动。”
“动一下，咱俩换家。”
顾凡的身体，像是被浇筑了亿万吨的混凝土，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屏幕上。
天门关的战斗，迎来了终局。
石磊力竭了。
他身上那股借自【天门关】能源核心的磅礴力量，终于消耗殆尽。
巨大的玄武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风沙之中。
石磊高大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狠狠砸在早已残破的城墙之上。
咚。
一声闷响。
玄武军团最后的支柱，倒下了。
城墙上下，一片死寂。
随即，是六尊大妖狂妄的笑声。
他们没有再看地上的石磊。
他们的目光，汇聚在那座失去了阵法守护的，赤裸裸的钢铁城墙之上。
“结束了。”
牛头妖王举起了他的黑色巨斧。
其余五尊大妖，同时出手。
六道毁灭性的攻击洪流，没有再对准任何一个人。
它们的目标，是【天门关】那道被石磊用生命守护的防线！
轰隆隆隆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彻天地。
整座天门关，那段绵延数公里的合金城墙，被硬生生从中间轰开了一个宽度超过五百米的巨大缺口。
华夏的西北门户，被彻底撕开。
黑色的潮水，决堤了。
无穷无尽的低阶妖兽，发出嗜血的尖啸，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涌入那个巨大的缺口。
它们的身后，是华夏富饶的腹地，是数以亿计的，手无寸铁的平民。
屏幕上，负责近距离拍摄的无人机，瞬间就被妖兽潮吞没。
画面，变成了一片刺眼的雪花。
整个昆仑指挥中心，所有的通讯频道，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输了。
一败涂地。
静室之内，光幕闪烁了一下。
雪花消失。
一张与顾凡一模一样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是顾梵。
他依然坐在那白骨铸就的王座之上。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隔着屏幕，静静地看着顾凡。
那张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悲悯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只笼子里，因为同伴的死亡而愤怒咆哮，却又无能为力的困兽。
你的守护，一文不值。
你的朋友，因你而死。
你的文明，即将毁灭。
而你，什么都做不到。
啪。
屏幕，归于黑暗。
通往昆仑指挥中心的通讯，也被掐断。
整个静室，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只剩下顾凡一个人。
被那道无形的枷锁死死钉在原地。
被那无尽的绝望与怒火，从内到外，寸寸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