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凡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没有看任何文件，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来了。
五股气血波动，从走廊的尽头出现，正在快速接近。
四股气血，虽然经过了三天前的淬炼，变得更加凝实，但本质上还是熟悉的味道。秦风的霸道，石磊的厚重，于刚的刚猛，苏晚晴的圆融。
唯独第五股。
那股原本最弱，最不起眼，甚至带着一丝水货般虚浮的气血，此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依旧是超凡境一层，没有丝毫增长。
但那股虚浮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练如钢的质感，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血腥气。
这不是杀了一头妖兽能有的气息。
这是将恐惧与懦弱彻底埋葬后，才能淬炼出的，属于军人的精神气。
赵瑞。
顾凡的敲击停下了。
门被推开。
秦风第一个走进来，他换了一身休闲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任务完成后的轻松。
“搞定，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司主，下次能不能给点有难度的？”
他身后，是石磊和于刚，两人也是一脸平静，显然任务对他们来说，只是热身运动。
苏晚晴抱着她的平板，最后一个进来，她推了推眼镜，准备汇报数据。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轻松得像是一场郊游归来。
直到第六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赵瑞。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作战服，但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沾满了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以及一些灰黑色的污泥，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刚从绞肉机里捞出来。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
秦风那句“我的鼻子要抗议了”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苏晚晴分析数据的动作也停住了，她看着赵瑞，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清冷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计算之外的波动。
于刚和石磊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他们从赵瑞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那是只有真正见过生死，亲手终结过生命的人，才会有的味道。
赵瑞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径直走到顾凡的办公桌前，站定。
他的身体站得笔直，不再有丝毫的谦卑或讨好。
“你的任务。”
顾凡开口，他没有问过程，只问结果。
“阳城幸福里小区，下水道，钢牙啮兽，蜕凡境五层。”
赵瑞的回答，简短，清晰，不带任何感情。
“已清除。”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任务功勋，全部转给牺牲的李卫东和张海峰两位同志。”
这不是商量，也不是请求。
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老赵你……”
秦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想说什么，却在对上赵瑞那双眼睛时，再次失语。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算计，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平静。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秦风感觉自己那些玩世不恭的调侃，都显得无比苍白和可笑。
“准。”
顾凡吐出一个字。
他转向另外四人。
“你们。”
苏晚晴最先反应过来，她划开平板。
“龙都西郊废弃工厂，目标三头蜕凡境二层妖兽，已全部清剿。用时一小时十二分钟。我方无人员伤亡，评估任务难度为c级。”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秦风的雷法覆盖范围过大，对工厂造成了百分之三十的额外结构性损伤，不计入任务评估。”
“喂！”
秦风不满了。
“那叫艺术！懂吗？斩草除根的艺术！万一有漏网之鱼怎么办？”
于刚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豫城南部山区兽潮，已击退。配合当地驻军，斩杀蜕凡境妖兽十三头，准武者级妖兽不计其数。防线已稳固。”
石磊言简意赅。
“东海市近海巨型生物，确认为一头蜕凡境三层的深海巨章，已击杀。”
完美。
高效。
碾压。
四个人，四份完美的答卷。他们就像四个满级大佬，回到新手村，砍瓜切菜，轻松写意。
办公室里，一边是轻松到甚至有些无聊的战绩汇报。
另一边，是带着一身血腥与恶臭，沉默得像一座墓碑的赵瑞。
割裂感，强烈到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顾凡靠在椅背上。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故意让赵瑞去通下水道，就是要让他明白，斩妖司面对的，不全是地图上那些闪烁着红色光芒的A级任务。
更多的是这种藏在阴暗角落，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却能轻易吞噬人命的“小事”。
他要让他的团队，从一开始就明白，人命，没有优先级。
但他没算到，代价是两条人命。
这是他的失误。
他低估了妖兽的狡猾，也高估了赵瑞当时的心性。
这个责任，他要背。
但现在，看着脱胎换骨的赵瑞，顾凡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死掉的赵瑞，是个精于算计的官僚。他能把斩妖司的后勤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在各个部门之间游刃有余。
但他永远成不了一个指挥官。
因为他怕死。
他会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保全自己。
而活下来的赵瑞，是一把刀。
一把用两个士兵的鲜血和生命，开锋的，最锋利的刀。
他懂得了生命的重量，懂得了责任的代价。
他不再怕死。
因为他已经在那个下水道里，死过一次了。
两名士兵的牺牲，换来一个真正的指挥官。
这笔账，划算吗？
对那两个家庭来说，不划算。
但对未来那场注定要席卷一切的浩劫来说，对整个人类的存亡来说。
这笔买卖，血赚。
顾凡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冷血，很混蛋。
但他必须是这个混蛋。
斩妖司的司主，没有资格多愁善感。
他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不惜一切代价，锻造出足以对抗末日的武器。
哪怕代价，是把自己的同伴，一次又一次地，扔进地狱。
“很好。”
顾凡站起身，环视五人。
“你们证明了，你们有完成任务的能力。”
他的话锋一转。
“但你们的第一次集体行动，在我看来，烂得一塌糊涂。”
秦风几人脸上的轻松消失了。
“一个团队，却分头行动。这说明你们之间，还没有最基本的信任。”
“有人在轻松地刷着战绩，有人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你们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吗？选个简单的副本，拿个S级评价，然后沾沾自喜？”
顾凡走到赵瑞面前，那股浓烈的血腥味，让他也微微蹙眉。
他伸出手，拍了拍赵瑞的肩膀。
那不是安慰。
是命令。
“从今天起，斩妖司核心组，所有任务，必须集体行动。”
“任务难度，不再由你们选择。”
他转过身，重新调出那张华夏地图。
手指在上面划过，跳过了所有红色和橙色的光点。
最后，点在了地图上一个几乎快要消失的，最暗淡的蓝色光点上。
“下一个任务。”
“漠北，无人区深处，有科考队失联超过七十二小时。最后的信号显示，他们遭遇了‘沙尘暴’。”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妖兽目击报告，没有求援信息。”
“一个标准的，蓝色等级的，失踪任务。”
顾凡看着五人，一字一句地宣布。
“你们五个，和我一起去。”
“但是，你们得听听接下来的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