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中心，b级聚能室外的休息区。
金属长椅冰冷，映着头顶白到发虚的照明灯光，寒意从尾椎骨一路向上爬。
顾凡面前的悬浮光幕上，一串猩红的数字，正不知疲倦地向上跳动。
每一个数字的蹦出，都代表着一笔积分被凭空蒸发。
“凡哥，这是截止到今天凌晨的消耗总表。”
赵瑞把一个平板电脑递了过来，动作带着几分英勇就义的悲壮。他的黑眼圈，比他强化过的反应速度还要突出。
顾凡接过。
平板的金属外壳入手微凉。
屏幕上，是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
每一行都对应着一个名字，后面跟着一长串让人头皮发麻的积分消耗记录。
总计那一栏，跟着一个天文数字。
一个足以让国防大学后勤部部长当场心梗的数字。
“我们烧掉了学校一个常规异能者大队，三年的修炼预算。”
赵瑞的嗓子有些干涩，他咽了口唾沫。
“这还只是开始。随着大家普遍进入准武者中高阶，对聚能室的能量需求会呈几何倍数增长。b级聚能室的效果正在递减，很多人已经开始冲击蜕凡境的瓶颈了。”
“我昨天跟启明中心的管理处对了一下账，那边的主任看我的表情，就跟看一个败家子一样。要不是有彭老的最高授权令压着，我怀疑他们会直接把我们七十二个人全扫地出门。”
秦风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吹了声口哨。
“败家子？格局小了。这叫战略性投资。赵瑞，你得跟他们讲，我们这不是花钱，我们这是在为人类的未来买单。格局，懂吗？”
赵瑞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倒是想讲，可人家信吗？
人家只看到积分账户里的水，哗啦啦地往外流。
顾凡没说话。
他只是滑动着屏幕，一页一页地翻看。
表格做得很好，很清晰。
每个人的修炼进度，消耗比，提升效率，都用不同颜色的图表标注了出来。
于刚，准武者九层巅峰，气血值9.8，距离蜕凡境只差临门一脚。他的消耗是所有人里最恐怖的，一个人的消耗就占了总量的近十分之一。
石磊，蜕凡境二层，气血值15。这个乡下来的大个子，修炼起来不要命，几乎把聚能室当成了家。
苏晚晴，准武者八层，气血值8.5。她的进度不算最快，但她的数据分析报告指出，她的气血控制精度是所有人里最高的，能量利用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
……
七十二个名字，七十二份档案。
井井有条，一目了然。
这是斩妖司成立以来，第一份看得过去的家底。
也是一份用黄金堆出来的成绩单。
真他妈贵。
顾凡关掉平板，把它还给赵瑞。
“做得不错。”
他的评价很平静。
赵瑞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会被训斥。
“可是，凡哥，钱……”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顾凡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
“通知下去，从明天开始，训练计划加倍。上午聚能室，下午实战对练。于刚担任总教官，石磊和秦风做助教。所有人的数据，一天一报。”
“加倍？”
秦风的二郎腿都放下了，“还加倍？再加倍，彭老真得提着刀来见你了。”
“那就让他来。”
顾凡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要是问起来，你就告诉他，两百天后，他会感谢我们今天烧掉的每一个积分。”
时间不等人。
妖兽不会因为你没钱，就给你放个假。
顾凡转身，走向训练场的方向。
身后，赵瑞和秦风面面相觑。
“他……一直都这么疯吗？”赵瑞小声问。
秦风重新翘起腿，摸了摸下巴。
“以前不这样。以前他只是个闷葫芦。现在嘛……”
他顿了顿，看着顾凡的背影。
“现在，他身上有股味道。”
“什么味？”
“人命关天的味儿。”
……
国防大学，重力训练室。
“喝！”
石磊一声闷吼，全身气血鼓荡，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赤红色。他一拳挥出，空气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音。
他对面的于刚，不闪不避。
同样一拳迎上。
准武者九层巅峰的气血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
砰！
双拳交击。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
石磊噔噔噔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特制的合金地板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他那只足以打穿钢板的拳头，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颤抖。
于刚却只退了半步。
高下立判。
“你的力量很足，但太散。”
于刚收回拳头，活动了一下指关节，“气血要拧成一股绳，从丹田而出，过腰胯，走脊背，达于拳锋。你这叫蛮力，不叫武道。”
石磊闷着头，一言不发，只是重新摆好了架势。
再来。
他的眼神，执拗得像头牛。
训练室的另一边，秦风正被一群异能者围着。
“风哥，你看我这招，雷蛇，帅不帅？”
一个男生手上缠绕着细碎的电弧，勉强汇聚成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蛇。
秦风打了个哈欠。
“帅有个屁用。华而不实。你的雷电，连人都麻痹不了，还想杀妖？把你的异能压缩，再压缩！学学我，看好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上，一缕细如发丝的紫色电光，悄然亮起。
没有惊人的声势，甚至没有一丝电流的噼啪声。
那缕电光只是静静地悬浮着。
但周围所有异能者，都感觉到一股源自灵魂的战栗。
秦“风对着一块测试用的合金靶，随手一指。
嗤。
一声轻响。
那块半米厚的合金靶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光滑如镜的小孔，前后通透。切口处因为高温，还在微微发红。
“看见没？这叫能量掌控。你们那套，叫放烟花。”
秦风收回手，一脸的云淡风轻。
心里却在滴血。
妈的，就这么一下，体内将近三成的气血就没了。
装逼的代价，有点大。
整个训练场，热火朝天。
每个人都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态度压榨着自己的潜力。
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一切，是那个站在场边的年轻人为他们争取来的。
他们唯一能回报的，就是变得更强。
不辜负这份投入。
苏晚晴拿着平板，快步走到顾凡身边。
“报告。所有人的训练进度已经录入。有十七个人，触摸到了蜕凡境的门槛。预计三天内，可以集体突破。”
她的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
“很好。”
顾凡点头，“资源还够用吗？”
“A级聚能室的中继器已经申请更换了三次。b级聚能室的耐久，应该还能撑五天。”
苏晚晴扶了一下眼镜，“五天之后，如果我们找不到新的积分来源更换中继器，就只能暂停聚能室的使用。”
五天。
顾凡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紧迫。
“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晚晴的眉毛微微蹙起。
她不明白。
这个叫顾凡的少年，明明和她们一样，都只是个学生。
可他身上那股沉甸甸的压力，究竟从何而来？
……
夜。
噩梦如期而至。
猩红的月，残破的城。
还有那宣告死亡的脚步声。
轰。
轰。
轰。
顾凡站在残破长街的中央。
这一次，他没有等怪物走近。
在阴影出现的瞬间，他动了。
超凡境三层的气血，在《镇龙斩妖》功法的催动下，奔流如江河。
他的身体表面，血色的光华不再是稀薄的光晕，而是凝练成了实质的铠甲。
“斩妖。”
他低喝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残影，主动迎向了那头狰狞的巨兽。
快！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他不再追求攻击怪物的关节弱点。
《镇龙斩妖》的奥义，在于“斩断”其能量流转。
他需要做的，是把自己的气血，打进怪物的身体里。
怪物似乎也没想到，这只小虫子今天竟然敢主动攻击。
它那布满骨刺的巨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错愕。
利爪挥下，带着撕裂天空的气势。
顾凡不闪不避，身体在半空中强行扭转，以毫厘之差避开了爪锋。
同时，他并指如剑，裹挟着全身的气血，狠狠点在了怪物的手臂外骨骼上。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股凝练到极致的气血之力，如同烧红的钢针刺入黄油。
成功了！
一丝气血，成功侵入了怪物体内！
顾凡心中一喜。
然而，下一秒。
一股狂暴到无法形容的力量，顺着他的指尖反噬而来。
怪物体内的能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庞大和混乱。
他那丝气血，就像是滴入岩浆里的一滴水，瞬间就被蒸发，甚至引发了更剧烈的爆炸。
轰！
顾凡整个人被炸飞出去，半边身体都变得焦黑。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怪物那只被他点中的手臂，外骨骼片片碎裂，黑色的血液四处喷溅。
有效。
但是，不够。
他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想要真正“斩断”它的能量节点，需要的不是一滴水。
而是一条江，一片海。
需要无穷无尽的气血，去冲刷，去淹没。
钱。
资源。
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