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温馨得有些不真实。
顾凡埋头喝粥，小米的香气混合着酱肉包的鲜味，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味道。每一口，都像在确认一个事实，又像在戳破一个谎言。
柳云清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去龙都上学要带的东西，叮嘱他要和同学搞好关系，以后在部队里才有人帮衬。
部队。
这个词再次刺痛了顾凡的神经。
他放下筷子。
“妈，我今天不去了。”
柳云清的唠叨停了下来，她有些意外地看着儿子。
“怎么了？不是早就跟同学约好了吗？”
“有点不舒服，想在家里待着。打会游戏。”顾凡找了个最不会引起怀疑的借口。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因为想打游戏而放同学鸽子，再正常不过。
柳云清果然没有多想，只是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多大的人了，还就知道玩。行吧，那你自己跟同学说一声，别让人家白等你。”
“嗯。”
顾凡迅速地解决掉剩下的早饭，几乎是逃一般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他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地起伏。刚刚在饭桌上强行压下去的违和感，此刻全部翻涌了上来。
这个家太完美了。
这个世界太完美了。
完美得就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不能再被动地去试探，去猜测。他需要验证，用他唯一能够倚仗的东西。
力量。
顾凡走到房间中央，没有丝毫犹豫，盘腿坐下。
双脚开立，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手在小腹前环抱，十指相对。
《新兵气血导引法》，第一式“烘炉桩”。
他凝神静气，意守丹田。
在噩梦废墟中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早已刻入骨髓。
按照他的预想，这个完美的世界，应该不存在那种支撑修炼的“灵气”。他会像在现实世界一样，摆出姿势，却感受不到任何能量的流动。
那将证明，这里的“真实”是有边界的。
然而。
就在他进入状态的瞬间。
一股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能量洪流，从四面八方狂涌而来，顺着他的呼吸，疯狂地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轰！
顾凡的大脑一片空白。
有灵气。
这里有灵气！
而且这浓度……这精纯度……
和那个镇妖司总部的地下三层，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睁开双眼，脸上血色尽褪。
噩梦废墟里灵气浓郁，是因为灵气复苏，天地异变。那是一个武道昌盛，却也妖兽横行的血腥时代。
那这个世界呢？
这个看起来国泰民安，科技昌盛的和平世界，为什么会有同样浓度的灵气？
灵气是修炼的根基，也是妖兽诞生的温床。
有如此浓度的灵气，就必然会有妖兽！
可它们在哪儿？
新闻里没有，网络上没有，窗外的车水马龙里，也没有丝毫妖兽存在的痕迹。
一个更加恐怖，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除非……
除非妖兽已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它们不需要再像血腥进化纪元那样，用最原始的杀戮和人类争夺生存空间。
它们赢了。
它们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
而人类……
顾凡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科幻电影，想起了那些关于高等文明圈养低等文明的故事。
他想起了叶云天说的话，人类可能会被圈养……
这个完美的城市，这份虚假的和平，这生机勃勃的一切……
是一个巨大的农场。
一个由妖兽建立的，用来圈养人类的生态农场。
它们提供安逸的环境，提供虚假的幸福，让“牲口”们在无知无觉中繁衍生息，长到最“肥美”的时候，然后……收割。
这个猜测，比直面那头将他撕碎三百六十六次的怪物，还要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寒。
在废土挣扎，是求生。
在农场里幸福，是待宰。
“我操……”
顾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没有时间去惊骇，也没有资格去绝望。
他体内的【火种】，在那庞大的灵气洪流冲刷下，开始疯狂运转。
那个黑色的，已经融入他气血的根源，此刻化作一个贪婪的黑洞。
鲸吞！
整个房间的灵气，被它以一种霸道无比的方式拉扯，压缩，炼化，然后转化为最精纯的气血之力，融入顾凡的身体。
蜕凡境五层的壁垒，在这股堪称作弊的力量面前，薄如蝉翼。
“咔嚓！”
一声熟悉的，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碎裂声响起。
蜕凡境六层！
突破了！
磅礴的力量冲刷着他的经脉骨骼，带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更加深沉的紧迫感。
不够！
还远远不够！
如果这里真的是妖兽的农场，那隐藏在幕后的“饲养员”，会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蜕凡境？
恐怕连当一道开胃菜的资格都没有。
他要变强！
不计一切代价地变强！
顾凡死死守住心神，将所有的恐惧与愤怒，都化作了驱动功法运转的燃料。
他体内的气血之力如同沸腾的岩浆，一遍又一遍地奔腾咆哮。
“烘炉桩”、“龙抬头”……《新兵气血导引法》的九个动作，在他的身体里自行演化，速度越来越快。
外界的灵气漩涡，几乎形成了实质。
“咔嚓！”
蜕凡境七层！
皮肤表面，一层黏腻的黑色杂质被强行排出体外，散发着腥臭。
他的身体，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深度进化。
“咔嚓！”
蜕凡境八层！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又在下一秒被更强的气血之力修复、强化。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不断吹胀，又不断压缩的气球，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疯狂试探。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窗外的天色，从明亮的午后，渐渐转为昏黄的傍晚。
房间里的灵气，已经被他吸得近乎枯竭。
就在他感觉自己已经抵达极限的瞬间。
“咔嚓！”
最后一声，也是最响亮的一声碎裂声，在他的体内炸响。
蜕凡境九层！
蜕凡境的顶点！
那狂暴的灵气风暴终于平息。
顾凡的身体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排山倒海的疲惫感淹没了他。
他趴在自己排出的污秽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完美”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楼下传来了邻居回家时，孩子们的欢笑声。
一切都那么美好。
也那么……令人作呕。
顾凡缓缓收拢手指，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雄浑力量。
蜕凡九层，距离下一个大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可他没有半分喜悦。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从一只待宰的羔羊，变成了一只稍微强壮一点的……羔羊而已。
在这个名为“幸福”的猪圈里，他必须尽快找到那把，能够捅破天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