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的雾气突然凝作实质，两扇门自虚空中缓缓浮现。
左门鎏金纹路上爬满锁链，门缝里渗出森然鬼气；右门朱漆斑驳，隐约能闻见灶火的甜香，像极了顾昭初穿时，山村里飘着热粥的清晨。
锁魂使的锁链擦过地面，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左门阴帝，三女神魂永镇狱口，换人间百年太平；右门凡人，锁魂殿消，魂裂自愈。他枯瘦的手指点向双门，这是地府千年规矩，选。
顾昭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三女。
沈青竹正用剑尖挑开他方才落在地上的火折子，剑穗上的青玉坠子撞在剑格上，叮咚作响；月婵的星盘悬在掌心，银芒裹着沈青竹的手腕，替她治着闯门时留下的灼伤；秦雨桐大大咧咧坐在石阶上，从腰间摸出酒囊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锁子甲上，泛出暗红的光——那是她方才替他挡幽冥箭时，溅上的血。
规矩？顾昭低笑一声，喉间滚出几分冷意，地府立规矩时，可问过人间愿不愿意？
话音未落，月婵的星盘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她指尖掐着玄奥法诀，星轨在头顶交织成网，竟生生撕开了半空中漂浮的契约文书。阴帝须献祭至亲三人。她念出泛黄绢帛上的小字，眼尾泛红，至亲
她猛地抬手，指甲刺破掌心，血珠溅在契约上：他是我命中紫微星，是要与我共守乱世的人！绢帛在她手中寸寸碎裂，你们困在幽冥数百年，连字都参不透，谈何审判？
沈青竹的剑突然出鞘三寸，剑气割破了顾昭鬓角的碎发。
她望着月婵手中的碎帛，耳尖发红：谁要当什么？
我不过是...话未说完，又抿紧了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那道新鲜划痕——那是她硬闯幽冥禁制时，替顾昭挡下的雷火烙的。
秦雨桐突然把酒囊砸在地上。
陶片飞溅间，酒液混着她的血在青石板上蜿蜒：北周铁骑的刀，只认主帅。
他当阴帝，我便带铁骑做阴兵前锋；他做凡人，我便陪他回山里打猎。她仰头看向顾昭，眼里亮得像北地的雪，哪门子规矩，能管得住活人？
顾昭望着三女，喉结动了动。
识海里的魂裂突然剧烈抽痛，像有万千钢针在搅他的魂魄——那是地府在警告他越界。
他却笑了，取出轮回笔，咬破指尖，让魂裂渗出的血珠滴在笔尖：既然规矩错了，便重写。
血珠触到笔锋的瞬间，整座幽冥殿都在震颤。
顾昭抬手，在空中一笔一画地写：阴帝非奴，不献祭；阴兵非鬼，不控魂；人间有乱，我镇之；幽冥有隙，我守之。每写一字，魂裂的痛便翻涌一分，他额角的汗滴砸在地上，晕开暗红的花。
沈青竹突然冲过来，攥住他写累的手。
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竟让那锥心的痛缓了几分。
月婵的星盘飞到两人头顶，星芒如网，替他稳住即将溃散的魂体。
秦雨桐扯开锁子甲，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那是她十二岁替顾昭挡山匪留下的，用我的血！她抓过顾昭的手按在自己伤口上，不够就拿我的命填！
三股温热的力量顺着掌心涌进顾昭识海。
他望着三女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初遇时：沈青竹举着剑抵他咽喉，说再靠近暗桩半步就杀了你；月婵在观星阁掀了茶盏，骂他乱我星轨的灾星；秦雨桐拎着酒囊撞进他的猎户屋，大笑着说借你屋子歇马，肉管够。
原来有些羁绊，早就在血脉里扎了根。
最后一笔落下时，幽冥殿的穹顶轰然裂开。
一道黑金相间的权柄自云端坠落，裹着雷霆砸进顾昭识海。
镇魂殿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原本斑驳的殿门变得流光溢彩，殿内传来阴兵整齐的叩甲声——那些被他净化的冤魂，此刻竟都有了清明的眼神。
锁魂使地单膝跪地，锁链哐当坠地：恭迎...新任阴帝。
顾昭睁开眼。
镜湖般的眼底，此刻翻涌着如渊如狱的威严。
他望向三女，嘴角微扬：现在，该去找拓跋宏算总账了。
话音未落，整座幽冥狱突然剧烈震动。
远处传来石屑崩落的闷响，像是有人用巨力劈开了核心封印。
锁魂使猛地抬头，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色：不可能！
核心封印至少还...
顾昭握住沈青竹的手，回人间。
回程的山路被夜雾笼罩。
沈青竹走在最前，青锋剑在身侧轻吟。
经过个被山匪劫掠的村庄时，她突然顿住脚步。
火光里，有个裹着破棉袄的少年正举刀要砍老妇，她剑锋一挑，少年的刀当啷落地——可那刀坠地的瞬间，她的手竟不受控地抖了抖，剑穗上的青玉坠子地裂开条细纹。
顾昭皱眉看向她：怎么了？
沈青竹低头抚摸剑刃，声音轻得像叹息：剑...在发抖。
山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露出耳后一点暗红——那是方才立誓时，她割发系剑留下的血，此刻竟泛着诡异的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