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管理员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他指着那堆暗银色的金属锭。
又指了指陈海，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小……小同志……”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钛合金啊，上面不写着嘛。”
陈海用脚尖踢了踢一块金属锭，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这不是普通的钛合金！”老技师急了，脸都涨红了，“这是tc4军用级！
航空航天用的！一克！一克都得备案！”
“五十吨……你这是要造一艘宇宙飞船出来啊！”
“差不多吧。”陈海随口应道。
这句“差不多吧”，直接把老技师剩下的话全堵了回去。
他求助似的看向林涛，眼神里全是“快管管这个疯子”。
林涛的额角，青筋正在一下一下地跳动。
他死死盯着陈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二十公里超导电缆。
一千平米石墨烯散热片。
五十吨tc4军用钛合金。
陈海点的每一样东西，都不是“贵”能形容的。
那都是国家的战略储备，是压箱底的宝贝，很多东西你有钱都买不到。
别说一个海军造船厂，就是把整个龙国的相关库存都清点一遍，都未必能凑齐这个清单。
“陈海同志。”林涛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再确认一遍，你确定，你需要这些东西？”
“确定啊。”陈海一脸无辜，“材料不到位，我怎么干活？
要不你们看着办，我先回去睡一觉？”
他作势就要拉着飘飘往外走。
“站住！”
林涛吼了一声。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陈海和仓库管理员，从怀里掏出一部黑色的卫星电话。
他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用力按了下去。
电话很快接通。
“首长。”
林涛的腰杆，瞬间挺得笔直。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林涛的脸色变幻不定，时而凝重，时而无奈。
“是。”
“……是，我明白。”
“我请求……授权动用‘甲字一号’特殊物资储备。”
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仓库老技师身体一晃，差点扶着货架跪下去。
甲字一号！
那已经是最高级别的战略储备授权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涛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以我的军人生涯和个人前途担保。”
林涛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如千钧。
“如果失败，我愿承担全部责任，上军事法庭。”
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电话里传来一个简短的，带着疲惫的答复。
林涛放下电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微微晃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陈海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的申请，批准了。”
“全国范围内，会立刻协调你需要的物资。”
“明天早上八点之前，会全部运抵船坞。”
“哦，效率挺高。”陈海点点头。
他拉起飘飘的手。
“走了，回去了。”
“我看看啊，飘飘，明天早上咱们吃小笼包怎么样？配一碗豆花，要咸的。”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讨论着早餐，走出了仓库。
只留下林涛和那位已经石化的老技师。
在堆积如山的战略物资前，感受着晚风的凉意。
……
第三天，凌晨。
天还没亮，巨大的干船坞内，灯火通明。
“轰隆——”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最后一座。
也是最核心的一台KVG-4型重油增压锅炉的主体。
被巨大的龙门吊缓缓地从辽宁号那被掏空的腹腔中，吊离了出来。
这个重达数百吨的钢铁巨兽，曾经是航母跳动的心脏。
此刻，它却像一具冰冷的尸骸，被安放在船坞旁的空地上。
在它的旁边，已经整齐地摆放着另外七座锅炉。
以及被拆解下来的，如同巨蟒般盘绕的蒸汽管道和涡轮机组。
宋振华总工程师，站在操作台前，双眼布满血丝。
三天。
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他和他的团队，几乎没合过眼。
他们以一种近乎自虐的疯狂。
完成了这个在任何人看来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真的把一艘航母的心脏，给活生生掏空了。
“报告宋总！所有动力系统及附属设施，全部拆解完毕！”
“动力舱结构扫描完成，未发现额外损伤！”
“清场完毕！符合安全标准！”
一个个捷报传来，却没有人欢呼。
所有的工程师和工人，都默默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看着航母舰体上那个巨大而空洞的窟窿，神情复杂。
有完成艰巨任务后的疲惫，有对自己专业能力的自豪。
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屈辱。
宋总工缓缓摘下头上的安全帽，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头皮上。
他看着那个巨大的空洞，喃喃自语。
“我倒要看看……”
“你拿什么，来填满它。”
林涛站在他身后，同样一夜未眠。
他的心情比宋总工更加复杂。
是期待，是恐惧，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他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喃喃道：“时候……快到了。”
……
早上八点。
太阳已经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钢铁巨兽的舰体上，却驱不散船坞里的沉重气氛。
所有人都到齐了。
宋总工和他带领的，龙国最顶尖的船舶工程师团队。
林涛和他代表的军方高层。
还有数千名参与了拆解工作的工人，他们没有离开。
自发地聚集在船坞的各个角落，想要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见证一个奇迹。
或者，一个笑话。
陈海，还没来。
“八点零五分了。”一个年轻工程师看了一眼手表，低声对同伴说。
“他不会是……跑了吧？”
“跑？”宋总工冷笑一声，“他能跑到哪去？
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揪出来！”
话音刚落。
船坞的入口处，出现了两个人影。
陈海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地走了过来。
他旁边，飘飘捧着一个肉包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陈海完全无视了现场数千道能杀死人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船坞边缘，探头往下一看。
航母的腹部，一个足有七八层楼高，数百米长的巨大空间，空空如也。
像是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伤口，触目惊心。
“嗯，不错挺干净。”
陈海满意地点点头，那语气就像是验收保洁阿姨打扫过的房间。
他转过身，看向林涛。
“可以啊林上校，效率真高。”
林涛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什么……”陈海拍了拍手，“我昨天点的‘外卖’，到了吗？”
林涛抬起手，指向船坞另一侧的空地。
在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堆起了几座小山。
一座，是五十吨暗银色的tc4钛合金锭，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一座，是缠绕在巨大滚轴上的，数不清的线缆，正是那二十公里的超导电缆。
还有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千平米石墨烯散热片，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幽深的光芒。
以及其他各种奇形怪状的稀有金属和复合材料。
这些昨天还分散在全国各地，藏于最深秘仓库中的战略物资。
一夜之间，竟真的被全部集结于此。
嘶——
现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一直保持着愤怒和不屑的宋总工。
在看到那堆积如山的顶级材料时，瞳孔也猛地一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调动这些东西需要何等惊人的能量。
上面……是来真的！
陈海溜达到那堆五十吨的钛合金小山前，伸手拍了拍。
“不错，分量很足。”
他回过头，对着全场数千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了，各位。”
“咱们开工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他，想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陈海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他开工的第一项指令。
“第一步。”
“我需要一个熔炉。”
宋总工眉头一皱。
熔炉？造船厂当然有熔炉，而且是国内最大的那批。
“你需要多大的？”一个工程师下意识地问道。
陈海指了指脚下那五十吨钛合金，又指了指旁边其他几堆材料。
“当然是越大越好。”
“最好能把这些玩意儿……一次性都给融了。”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工程师，包括宋总工在内，都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陈海。
一次性融掉几十上百吨的特种合金和稀有金属？
你知道它们的熔点各不相同吗？
你知道把它们混合在一起融化，会产生什么灾难性的化学反应吗？
最关键的是！
地球上，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大的，能达到那种温度的特种熔炉！
“怎么？”陈海看着众人便秘一样的表情，摊了摊手。
“没有吗？”
“没有这么大的啊……”
“哦……”陈海拖长了声音，一脸的恍然大悟。
他一拍大腿。
“那没办法了。”
“看来，得先造个炉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