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
船坞里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海雾。
陈海打着哈欠，从仓库的行军床上爬了起来。
宿醉的头痛让他皱了皱眉。
伊万那家伙，太能喝了。
伏特加跟喝水一样。
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
仓库里，那些昨天晚上凭空出现的。
还闪着金属光泽的大家伙们，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不是做梦。
陈海咧了咧嘴。
自己的腰包虽然瘪了，但这钱花得值。
另一张行军床上，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飘飘不见了。
陈海心里一咯噔，赶紧走出仓库。
清晨的冷风一吹，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看到，那十个壮汉已经开始干活了。
他们面前的栏杆，已经光亮如新，在晨光下甚至有些晃眼。
擦完了栏杆，他们又开始擦地。
一人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排成一排。
用一种完全同步的姿势，一寸一寸地擦拭着船坞的水泥地面。
那场面，看得陈海眼角直抽抽。
这他妈哪是小工。
这是十台人型抛光机。
伊万是真会找人。
目光扫过，很快就找到了飘飘。
少女正蹲在船坞的边缘。
就是昨天她凝视潜艇的那个位置。
她的面前，放着一个不锈钢盆。
盆里，是满满一盆冒着热气的……海鲜粥。
旁边还摆着一笼小笼包。
一个穿着厨师服的人正恭敬地站在不远处，似乎随时准备添菜。
飘飘小口小口地吃着，姿态优雅。
但速度一点不慢。
一勺粥，一个小笼包。
再一勺粥，又一个小笼包。
节奏感极强。
看到陈海出来，她抬起头，对他招了招手。
然后指了指旁边另一份一模一样的早餐。
陈海：“……”
好家伙，榜一大哥的服务就是到位。
连早餐都安排好了。
他走过去，端起粥喝了一口。
嗯，味道不错。
鲍鱼，海参，干贝，料很足。
“他们一大早就来了？”陈海问。
飘飘点了点头，嘴里塞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吃完自己盆里的最后一口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然后，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下方那片浑浊的海水。
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她看着陈海，没有说话。
但陈海看懂了。
她的意思是，它还在哭。
而且，这里堵得慌。
陈海沉默了。
想起了系统扫描的结果。
【目标：K-141号“库尔斯克”核潜艇（狐步级为伊万口误，系统自动修正）】
【状态：全损，结构疲劳度97.4%，龙骨多处微观断裂，反应堆外壳出现应力裂纹，全舰金属结构存在不可逆的应力共振……】
所谓的“哭泣”，大概就是这种金属在极限状态下的“哀鸣”。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竟然能直接感知到这种物理层面的东西。
“知道了。”
陈海对她点点头，声音很轻。
“今天，就给它动手术。”
他放下粥碗，站起身。
“开工！”
听到他的声音，那十个正在擦地的壮汉，动作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他们同时起身，转身，面向陈海。
十个人，一个动作。
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的机器人。
“你，你，还有你。”
陈海随手指了三个人。
“跟我去仓库，搬东西。”
他又指向另外几个人。
“去把船坞的排水泵打开，把这里的水，全部抽干。”
“剩下的人，在周围警戒，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他的指令清晰，简单。
没有一句废话。
“是！”
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声音沉闷，有力。
随后，十个人立刻分头行动。
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疑问。
效率高得吓人。
飘飘也站了起来，安安静静地跟在陈海身后。
陈海带着三个人走进仓库。
他指着那台电脑大小的【多频谱材料扫描仪】。
“把这个，搬到船坞边上。”
他又指了指两把【等离子切割枪】和几卷粗大的电缆。
“这些，也带上。”
一个壮手默默上前，单手就将那台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扫描仪给拎了起来。
另外两人也各自扛起了切割枪和电缆。
整个过程，安静无声。
当陈海他们回到船坞边时。
巨大的轰鸣声已经响彻了整个港口。
船坞两侧的巨型排水泵开始工作。
浑浊的海水形成巨大的漩涡，被疯狂地抽走。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没过多久，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逐渐从水中显现。
先是最高处的指挥塔。
然后是宽阔平坦的龟背。
最后，是整个舰身。
当最后一捧海水被抽干。
那艘沉睡了多年的钢铁巨兽，完整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它太大了。
像一头搁浅的黑色鲸鱼。
静静地趴在船坞的底部。
舰身上布满了锈迹和海洋生物留下的附着物。
有些地方的钢板甚至已经脱落，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结构。
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像丑陋的伤疤，遍布全身。
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就连那十个面无表情的壮汉，在看到这艘潜艇的全貌时。
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卧槽……”
陈海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
在水里看，和在陆地上看，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玩意儿，哪是报废。
这他妈就是一堆废铁。
伊万那家伙，花了这么多美刀，就为了修复这堆废铁？
败家子。
陈海心里疯狂吐槽。
他走到船坞边缘，深吸一口气。
“把扫描仪架起来。”
那个壮汉立刻将扫描仪稳稳地放在地上，接好电源。
陈技术大师海，装模作样地在操作界面上按了几个按钮。
嗡——
扫描仪顶端的晶体亮起。
一道蓝色的光束，从上到下，缓缓扫过整艘潜艇。
下一秒。
一个巨大的，由蓝色光线构成的三维立体投影，出现在了潜艇的上空。
那是一个和下方实体一模一样的，半透明的潜艇模型。
潜艇内部的每一个结构，每一根管道，每一颗螺丝。
都以最精密的方式，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些代表着“结构损伤”的红色高亮区域，在模型上闪烁着，触目惊心。
伊万刚开车到船坞附近，就被这惊人的一幕给镇住了。
他甚至忘了下车。
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巨大的蓝色光影。
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的上帝……这是……什么技术？”
那十个壮，也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他们抬着头，看着那个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脸上都是“震惊”的情绪。
就连飘飘，也仰着小脸，清澈的眸子里，映照着那片蓝色的光。
陈海没理会别人的反应。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自己的系统面板上。
【扫描完成，正在生成改造方案……】
【方案一：基础修复。更换81%的受损零件，修复船体结构，预计消耗改造点：点。
评价：能开，但别潜太深，容易散架。】
【方案二：性能优化。更换全舰结构件，升级动力系统为第三代压水堆。
优化声呐系统……预计消耗改造点：点。评价：比它出厂时强点有限。】
【方案三：魔改飞升。拆除原有全部结构，以tc4钛合金重塑舰体。
动力系统更换为【微型托卡马克装置-青春版】，加装电磁推进系统。
武器系统升级为电磁炮与高能激光……预计消耗改造金手指：点。
评价：深海泰坦，海底幽灵，海洋里没有它去不了的地方，也没有它打不沉的船。】
“就这个了！”
陈海看着方案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微型托卡马克！
那不就是可控核聚变吗！
还是青春版！
系统，你还挺潮啊。
用这玩意儿当充电宝，这逼格，直接拉满！
确认了方案，陈海关闭了投影。
他拿起一把【等离子切割枪】，掂了掂。
然后，他看向那十个壮汉中的领头者。
那是一个身高接近两米，光头，眼神最冷冽的男人。
“你，过来。”
光头壮汉立刻迈步上前。
陈海把手里的切割枪递给他。
“拿着。”
壮汉默默接过。
“看到那些红色的地方了吗？”
陈海指着刚刚投影消失的位置。
虽然投影没了，但他知道，这些人肯定都记住了。
“从现在开始，把那些地方，都给我切下来。”
陈海说着，自己拿起了另一把切割枪。
他走到船坞边缘，纵身一跃。
稳稳地落在了下方潜艇的龟背上。
他调整了一下切割枪的功率。
对准一块锈迹斑斑的厚重钢板。
按下开关。
嗤——
一道耀眼的蓝色光束，从枪口喷涌而出。
没有巨大的噪音，没有剧烈的火花。
只有轻微的，如同撕裂布匹的声音。
那块厚度超过十厘米的特种钢板，在蓝色光束的面前，宛如一块豆腐。
被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一道平滑的切口。
熔化的钢水，像红色的眼泪，顺着切口滴落。
陈海抬起头，看向那个光头壮汉。
壮汉的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震撼。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枪，又看了看陈海。
然后，他学着陈海的样子，也跳了下去。
他走到另一处破损的船体旁。
举起枪。
按下开关。
嗤——
同样的一幕发生了。
坚不可摧的潜艇外壳，被干净利落地切开。
光头壮汉愣了一下。
随即，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开始了高效的切割工作。
船坞之上。
剩下的八个壮汉，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他们开始行动。
几个人走进仓库，将那十台【初级机械臂】搬了出来，在船坞边上一字排开。
另外几个人，则取来了粗大的缆绳和挂钩。
准备随时将切割下来的废料吊运上去。
整个船坞，宛如一个精密的工地。
每个人，或者说每个单位，都在自己的岗位上，高效而沉默地工作着。
唯一的噪音，就是等离子切割的“嗤嗤”声，和排水泵的轰鸣。
伊万终于从车上下来了。
他快步跑到船坞边，扶着栏杆，看着下方地狱般的景象。
他看到，陈海和那个他派来的，“石头”精英。
正像两个外科医生一样，在给那艘巨大的潜艇做着“清创手术”。
一块块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坏死组织”，被精准地切割下来。
然后被机械臂吊走，运进那个神秘的仓库。
那两把枪……
伊万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绝对不是这个世界上已知的任何一种切割工具！
那是什么？等离子？还是激光？
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效率！
“陈……陈老弟……”
伊万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干。
“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陈海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对他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白牙。
“龙哥，你来了啊。”
“这不看得明明白白吗？拆家呢。”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伊万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这……这叫改造？”
他指着那被切得七零八落的潜艇。
“这怎么看都像是要把它大卸八块，当废铁卖了啊！”
“你懂什么。”
陈海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这叫打地基。”
“盖房子之前，不得先把旧的危房拆了，把地基打牢固吗？”
“一个道理。”
他说完，不再理会伊万。
转身继续他的切割大业。
伊万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打地基？
给潜艇打地基？
这个比喻……
好他妈有道理！
我竟然无法反驳！
不愧是大师！
连拆废铁都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富有哲理！
伊万看着那个在钢铁巨兽身上辗转腾挪，身影显得有些渺小的年轻人。
又看了看那个巨大的，不断有废料被运进去的仓库。
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一个星期后。
从这个船坞里开出去的，恐怕……
将不再是他认识的那艘“狐步级”了。
那将会是一个，他，乃至整个世界，都无法想象的……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