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囊里的令牌还在震。
不是那种要命的警告,是低频的、持续的颤动,像烧到一半的炭火突然被风撩了一下。我站在原地没动,手按在碎星剑上,指节发麻。刚才那一战耗得不轻,源炁用了七成,残碑熔炉正慢吞吞地煨着空气里残留的黑气,一点一点往回补。
洛璃站在我左边,玉瓶已经收进腰带,但她手指还搭在第七个瓶子口,随时能甩出去。雷猛在右边,锤子扛肩,呼吸粗重,眼神扫着四周,像是怕哪个角落再蹦出个戴鬼脸面具的家伙。
毒雾散得差不多了,但地上留下的痕迹还在。白烟从石缝里冒出来,地面坑坑洼洼,都是腐蚀出来的。远处那些修士早就跑光了,连脚印都没敢多留一个。
“别愣着。”我开口,声音有点哑,“搜场。”
雷猛一咧嘴:“你还真打算捡破烂?”
“不是破烂。”我盯着三具倒地的尸体,“是线索。”
说完我就往前走。脚步踩在焦土上,发出沙沙声。第一具尸体是被铁锥穿了肩膀的那个,面罩掉了,脸朝天,眼眶发黑,嘴唇干裂成一条线。我蹲下,伸手翻他衣服。没东西。又摸工具袋,空的。最后扯开他领口,皮肉已经发青,血管像枯藤贴在皮肤底下。
这不是战斗死的。
我抬头看洛璃:“你来看。”
她走过来,蹲下,从玉瓶里引出一缕火苗,轻轻扫过尸体颈部。火光照出皮下经脉,全空了,像被抽干的河床。
“精血没了。”她说,“死前没受外伤,也不是中毒。”
“那是什么?”雷猛凑过来。
“被吸的。”我说,“血海干的。”
我继续翻第二具。这人趴着,后背有道裂口,是控器阵的铁锥划的。怀里掉出半张符纸,烧焦了,看不清字。我把符纸塞进酒囊,顺手摸到之前那块冥使令。两块令牌碰在一起,酒囊猛地一烫。
我手顿住。
残碑熔炉里的青火跳了一下。
有反应。
不是敌意,是共鸣。就像两块本来该拼在一起的碎片,终于靠得够近了。
我没说话,把符纸和冥使令一起压进酒囊底层,用九转逆脉丹粉盖住。这事暂时不能说。
第三具尸体最远,倒在毒雾最浓的地方。我走过去时,发现他腰间挂着一块牌子。黑色木头,边缘刻着锯齿纹。
我一把扯下来。
血刀门的令。
低阶弟子用的那种,上面有个“七”字,代表第七队巡逻组。
“他娘的。”雷猛走过来,瞪大眼,“血刀门的人也来了?”
“不止来了。”我捏着令牌,“还死了。”
洛璃走过来检查尸体,动作利落。她掰开那人手指,掌心有抓痕,指甲缝里带着泥和血丝。脖子上有环状淤青,不是勒的,是某种东西贴上去吸的。
“死的时间不长。”她说,“最多两个时辰。而且……他是主动靠近血海的,不是被杀后拖来的。”
我点头。
血刀门的人比我们早到,甚至可能早布局。他们知道祖地在这儿,冲着血海来的。结果没进去,反而死在岸边。
说明什么?
里面的东西,不吃活人,只抽精血。
“那就更得进去了!”雷猛一锤砸地,震起一圈灰,“他们能来,我们也能!”
我抬手拦他。
“你现在进去,就是下一个干尸。”
他瞪我。
“我不怕死。”
“我知道你不怕。”我看着他,“但我需要你活着。”
他嘴动了动,没再吼。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两块令牌。一块冥使级,一块血刀门低阶。两者不该有关联,但现在它们在我酒囊里共振。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指向血海。
还有深墟那句“持令者入,断剑者死”。
当时我以为是警告闯入者。现在看,更像是——只有拿着特定令牌的人,才能触发入口。
“先缓。”我说,“我得煨劲。”
雷猛皱眉:“缓?等他们再来一波?”
“他们会来的。”我看向血海,“但不是现在。刚才那波是试阵,不是决战。他们想看我们怎么破毒雾,怎么应对精血抽取。现在数据拿到了,下一波才是真杀招。”
洛璃点头:“我也需要时间。缺三味药,清冥草、寒心蕨、还有一味‘断魂藤’的根。没有这些,解毒丹撑不过血海深处。”
“我去西岭。”雷猛说,“半个时辰来回。”
“不行。”我说,“你一走,我们少个战力。等明天天亮,外围那些软脚虾散了,我们再分头行动。”
雷猛还要争,我直接打断:“这是命令。”
他咬牙,最后还是把锤子背回去。
我们退到岩壁下,找了个背风的位置。我盘膝坐下,闭眼催动残碑熔炉。空气里飘着的黑气、碎灵力、断剑渣的气息,全被吸进去。青火慢慢烧,源炁一缕缕存进气海。
洛璃坐另一边,掏出一本旧册子翻。封皮写着《血海志异》,边角都磨秃了。
“这里写着。”她低声念,“‘血浪吞阳,门开九渊’。下面注了一行小字:每逢月蚀,海心现漩,持血令者可入。’
“血令?”我睁眼。
“就是血刀门那种。”她指着我手里的令牌,“但他们没提冥使令。”
我摸出冥使令,两块并排放在地上。
一个红纹,一个黑纹。
形状不一样,但底部都有个凹槽,像是能拼起来。
“有人在下一盘大棋。”我说,“幽冥教和血刀门,都不是单独行动。”
雷猛听得头疼:“管他们谁跟谁!关键是进去!里面要是有祖地传承,老子一定要拿到!”
“你会拿到。”我说,“但不是现在。”
我站起来,看向血海。
海面还是红的,像煮沸的血。风停了,浪也不大,但每一波涌上来,都带着一股腥气。岸边有不少脚印,杂乱无章,都是那些围观修士留的。他们不敢靠近,却又舍不得走,像是等着看谁第一个死。
我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
“血海吃人,不吃胆小的,只吃急的。”
我当时不懂。
现在懂了。
你越想进,它越吸你。
我转身对两人说:“明天中午动手。风会停,雾会散,那时候血海最安静。我们就趁那个空档,进去。”
洛璃合上册子:“我来配药。”
雷猛点头:“我修控器阵。”
我看着他们,没再多说。
团队就是这样。吵归吵,打归打,到了关键时刻,全都听指挥。
我走回岸边,蹲下,把手伸进酒囊,摸到两块令牌。它们还在微微震动。
我把它们拿出来,放在掌心。
然后我用指尖,轻轻把两块令牌底部的凹槽对齐。
咔。
一声轻响。
像是锁扣合上。
残碑熔炉猛地一热。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海面忽然起了变化。
原本平静的血浪,中央位置开始旋转。
一个漩涡,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