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门”字纸条塞进酒囊的时候，指尖还沾着瓦片上的泥。
脚底踩的青砖有点松，我低头看了眼，没管。这主殿年头久了，哪儿都松。我转身要走，准备去刑堂再审一遍那个送茶的杂役，看看他背后还有没有别的线头。
刚迈出一步，回廊拐角站着个人。
披着破斗篷，脸烧得不成样，左眼闭着，右眼盯着我。身上气息乱得很，像是强行压住伤在走。
我停下。
他是毒脉的人。那天围攻丹盟时，我在阵里见过他。没动手，也没逃，站在后列，手按刀柄却不动。后来毒雨一起，人就不见了。
现在他跪下了。
双手捧着一卷东西递过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石头：“他们……要炼‘万毒噬心丹’。”
我没接。
他抬眼，“用的是九叶冥兰！”
我瞳孔一缩。
还是没动。
源炁从丹田冲出，顺着经脉扫过他全身。没有毒气潜伏，也没有符印埋藏。他的脉象是真的弱，伤也真重。
我把残碑熔炉调到警戒位，一手抓住他肩膀，直接拖进旁边的偏殿。
门关上。
烛火跳了一下。
我把他按在墙边，“谁派你来的？”
“没人。”他喘着，“我是逃出来的。毒脉长老疯了，要在北域设坛，拿九叶冥兰做引子，炼那颗丹。”
“为什么信你？”
“因为我知道你怎么赢的毒雨。”他咳出一口黑血，“你炉子吞毒反炼，别人看不见，但我练过‘毒眼术’。我看到你体内有青火，能把毒元熬成源炁。”
我手紧了下。
他说对了。
但还不够。
我抽出腰间一个酒囊，倒出一把碎剑渣，撒在地上。这是上次炸炉留下的，混着逆脉丹粉。如果他身上带了追踪香或者毒蛊，这些东西会立刻反应。
没动静。
我又从另一个酒囊里滴了三滴灵液在地面画了个圈，把他圈在里面。这是雷猛教我的土法禁制，能测谎言。
他坐在圈里，没动。
“炼丹需要什么？”我问。
“九叶冥兰为引，纯阳剑骨者心头血点火，再以万人怨念为柴……那丹成时，服下的人不会死，也不会疯，只会听命于施术者。连梦里都会听话。”
我脑子里响了一下。
这不是毒，是控。
比杀人更狠。
我把地上的碎剑渣收回来，踢开禁制圈，拎着他衣领拉起来：“带路的人呢？”
“死了。我杀了他才拿到这卷东西。”
他把那卷焦黄的纸页递给我。
我接过。
纸很脆，一碰就掉渣。上面写的字歪歪扭扭，像是急着抄的。中间一页提到了“北域寒潭”，末尾写着：“丹成之日，万魂归心”。
我翻到最后，看见一行小字——
“以九叶冥兰为引，取纯阳剑骨者心头血点火”。
我手攥紧了。
纸角裂开。
九叶冥兰在我手里。是我从毒瘴林老树里拿的。
现在有人想用它炼控心丹。
还点名要纯阳剑骨者的心头血。
我就是纯阳剑骨。
师父当年说过，能劈开独角狼颅骨的拳劲，天下不超过五个人有。而我能用古武打出剑意，更是罕见。
这丹的目标，可能就是我。
我不说话，把残卷收进怀里，打开门走出去。
天已经亮透了。阳光照在屋檐上，暖得不像刚打完一场仗。
我往洛璃住的小院走。
她还没睡。门开着，屋里摆着七七四十九个玉瓶，正一个个检查。发间的那根烧焦灵药茎还在，轻轻晃。
我走进去，把残卷放在桌上。
她抬头看我一眼，没说话，伸手去拿。
指尖碰到纸页那一刻，她呼吸停了。
然后猛地抬头，“这不是毒丹！”
“是什么？”
“是傀儡方！吃了这丹的人，神志清楚，记忆完整，但一举一动都由施术者操控。连做梦都能被引导。这种丹一旦成批炼出，整个宗门都能被悄无声息地换掉心肝！”
她翻到最后那行字，手指抖了下，“还要纯阳剑骨者的心头血点火？这不是炼丹，是献祭！他们想把你做成丹引！”
我点头。
从腰间解下装着九叶冥兰的玉瓶，放在桌上。
“它在我这儿。”
她盯着瓶子看了很久。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谁想炼这丹，得先过我这一关。”
她忽然冷笑，“你以为只有你在守？这丹方要是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要乱。那些大派长老，表面正经，背地里谁不想多几个听话的手下？”
“那就别让它传出去。”
“怎么阻止？上报盟主？召集长老会？等他们吵完，丹炉都凉了。”
“我不等。”
她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
她说：“你要去北域？”
“源头在那儿。”
“你一个人？”
“现在还不用。”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把这方子锁死。谁都不能碰。”
她沉默一会儿，伸手把残卷拿回来，撕成四段，扔进桌边的小炉子里。火焰窜起，纸页瞬间化灰。
“我记住了内容。”她说，“不会再让任何人看到原件。”
我点头。
转身走向门口。
背上无锋重剑，剑胚和兽皮摩擦的声音很稳。
走到门边，我停下。
“洛璃。”
她没抬头。
“你若信我，别让任何人炼这方子。哪怕只是试药。”
她手指动了下，捏住一根玉瓶的瓶颈，“我知道轻重。”
我推门出去。
阳光刺眼。
我抬手挡了一下。
眉骨那道疤还在渗血，顺着脸往下流。之前太累，没顾上处理。现在血干了点，结了一层薄痂。
不疼。
我站在院子里，扫了眼四周。
守卫在换岗，药田那边有人在清理焦土。雷猛不在，估计回矿坑去了。整个丹盟看起来平静，但气氛变了。
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紧。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不是怕毒雨再来。
是怕毒已经进了人心。
我往前走，脚步没停。
穿过主殿前的广场，踏上通往偏殿的石阶。
台阶第三级有块裂痕，像是被重物砸过。我踩上去的时候，脚底传来一丝震动。
不是错觉。
我停下。
低头看。
裂痕深处，有一点绿光闪过。
我蹲下，手指抠进缝隙。
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铜片。
上面刻着半个符文。
和之前影刺用的黑丝材质一样。
是信号片。
有人在监听这里。
我把青铜片握紧，站起身。
继续往上走。
到了偏殿外庭院，我停下。
北方的风刮过来，吹得兽皮袍子啪啪响。
我右手搭在剑胚上。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谁敢动九叶冥兰，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拳碎星辰。
我抬起脚，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