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囊里的千节毒瘴藤还在发烫，我握着它站在丹盟藏经阁的门前。守门弟子看了眼我的令牌，又瞄了眼洛璃，没说话就放行了。
这地方比我想的还老。一排排木架顶到屋顶，上面堆满泛黄的卷册和残页，空气中飘着纸灰味。没人高声说话，只有翻页的声音沙沙作响。
洛璃走在前面，脚步轻但很稳。她带我穿过三道拱门，停在第七区“古方禁研”前。这里的书都用青铜匣封着，编号刻在架子上。
“你昨晚说子时赴约。”我开口，“结果我还没进西偏院，酒囊就开始烧。”
她头也不回：“那你现在是来算账的？”
“我是来找线索的。”我说，“玄机阁的令符出现在毒藤根里，不是巧合。有人在用上古手段控藤，而你能拿到生势图，说明你也有渠道查这些事。”
她停下，转身看我一眼：“所以呢？”
“所以——”我从怀里掏出那张被虫蛀过的残页，“你昨天给我的导引图，边缘的纹路和师父拳经一样。这不是普通的炼体图，是某种传承的碎片。我要找更多这样的东西。”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结印。一道青光扫过书架，某个铜匣自动弹开。
她抽出一份焦黄的纸卷，放在石案上摊开。
纸面破得厉害，到处都是洞，墨迹也模糊不清。但右下角有个小印，是半朵火焰形状——和我那本《九转逆脉丹》的封底印记一模一样。
“这是三百年前一位丹师留下的‘噬灵化骨方’。”她说，“原版已失传，只剩这一份残本。有人说它是解药，也有人说它是毒方。关键是最后一句被人刮掉了。”
我凑近看。果然，在纸尾有一道划痕，像是硬物削过。
我把手按在纸上，闭眼调息。丹田里的残碑熔炉缓缓转动，青火煨着源炁，像水流一样顺着经脉送到指尖。
一滴水珠凝在我食指尖，晶莹剔透。
我轻轻点在残页左上角。
水汽渗进去的瞬间，原本看不出字迹的地方开始变色。墨痕一点点浮现，像被唤醒的记忆。
“需剑骨为引……”五个字慢慢显了出来。
洛璃眉头立刻皱起：“剑骨？哪来的剑骨？上古剑修陨落后遗骸炼成的骨头？还是某种特殊的灵材？”
我没答话。
右手慢慢移到腰间，握住无锋重剑的剑柄。
这把剑从来不出鞘。它不是铁打的，也不是石铸的。它是残碑熔炉吞了无数废剑、断刃、碎锋之后，慢慢凝出来的源炁剑胚。
每一次战斗，只要有人挥剑，哪怕只是气劲外溢，我都能吸进熔炉，炼成最纯的源炁。这些年下来，这把剑早就不是凡物。
它有没有可能……就是所谓的“剑骨”？
我低声道：“或在此处。”
洛璃猛地看向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抬起眼，“如果‘剑骨’不是尸体里的骨头，而是某种由剑意凝聚而成的东西呢？比如……一把靠吞噬万剑成长的剑胚。”
她愣住。
几息后才低声说：“荒唐。可如果是真的，那你这把破剑，岂不是成了炼制‘噬灵化骨方’的关键引子？”
我摇头：“不一定非得是我这把剑。但能承载这种级别的丹方，至少得是有剑心共鸣的器物。普通的剑撑不住。”
她没再说话，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刚显出的字。
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
一个老头走过来，白发稀疏，穿件灰麻长袍，胸前别着一枚青铜书钥。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残页，又看了看我和洛璃，没问谁允许你们看的，也没说能不能碰。
只点了点头。
洛璃叫他：“藏书长老。”
老头嗯了一声，拿起残页翻了翻，登记了一笔，写上“阅者二人：洛璃、陈无戈；时间：子末；用途：考据关联”。
写完他说：“此方归禁研三级，三天内必须报备去向。你们可以继续看，但不能再动原件。要试其他方法，用副本。”
说完他就走了。
我们等他走远，我才伸手把副本拿过来。
“他怎么这么轻易就让我们看了？”我问。
“因为他知道拦不住。”洛璃冷笑，“你能用源炁显文，这本事已经超出了普通炼丹师的理解范围。他要是强行阻止，反而会引起更高层注意。现在这样，算是默许我们在眼皮底下查。”
我点头。
低头再看副本，那句“需剑骨为引”已经重新变得模糊。刚才那一滴水只能维持短暂显影。
“得想办法让字迹稳定下来。”我说，“不然每次都要耗源炁，太浪费。”
“你有办法？”她问。
“有。”我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囊，倒出一些丹粉，“这是我炼剩下的九转逆脉丹渣，混了兽血和星砂。用来固墨，应该够用。”
我把丹粉洒在纸上，又逼出一缕源炁压进去。
纸面微微发亮，那五个字再次浮现，并且这次没有马上消失。
洛璃盯着看了很久，忽然说：“你不只是来查毒脉的吧？”
“什么意思？”
“你是冲着你自己来的。”她看着我，“你在怀疑自己的来历。这把剑，这个能力，包括你为什么能炼废丹、吞剑意——你都在找答案。”
我没否认。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就查吧。但这张方子背后的东西，恐怕不只是炼丹那么简单。‘噬灵化骨’，听名字就不像善类。”
我收起副本塞进怀里。
“只要是真相，再邪我也敢碰。”
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外面天色渐亮，藏经阁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其他弟子陆续离开，只剩下我们还站在石案前。
我忽然想起什么。
“你之前说西偏院见，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顿了一下：“因为我在那里藏了一份东西——关于你师父的记录。他三十年前曾在丹盟借阅过一本《古武锻体总纲》，登记簿上有他的指纹和留言。”
我心头一震。
“留言写了什么？”
她看着我，声音很轻：
“持炉者不死，剑骨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