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说出“我早已是炉”那句话，掌心的炉印猛地一烫，像是被烙铁重新烧过一遍。体内的源炁自己动了起来，顺着经脉一圈圈转，速度快得不像我控制的。熔炉里的青火噼啪作响，残片嵌进炉壁后发出嗡鸣，像在回应什么。
头顶的虚影消散了，“心志如铁”四个字浮在空中，金光未散。可还没等我喘口气，石台又开始震动。
一道新的声音从碑文里传出，不是问话，是宣告。
“欲承此道，先过三关。”
这声音比刚才更冷，没有情绪，也不带试探，直接下达规则。
“第一重考验：意志比拼。”
我抬头看去，空中再次凝聚出一道虚影，比前两道更高大，轮廓模糊，看不清脸。它站在半空，开口时整个高台都在共振。
“入幻象空间，测本心。不迷于妄，不惧于恐，不弃于执。三人同行，一人退，则全灭。”
雷猛靠在石柱边，左臂还在渗黑血，脸色发青，但他没坐下。听见这话，他冷笑一声：“老子被毒蚀筋骨的时候都没退，现在倒要试试你这破幻境有多狠。”
神秘人站在我左侧，双手已经结印，指尖泛起寒光。他低声说：“这不是战斗，是往心里扎刀子。别信眼前所见，也别听耳边低语。”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
刚才那两问，一句比一句深，不是考修为，是挖根。现在这第三步，是要把我们整个人扔进自己的影子里踩一遍。
但我没退路。
师父给我的拳经、熔炉吞下的废剑、这些年砍出来的伤疤——哪一道不是拿命换的？我要走的路，本来就不是让人舒舒服服踏上去的。
我往前迈了一步。
脚落地的瞬间，地面亮起一圈符文，呈环形扩散，直奔三人脚下。光是灰白色的，不刺眼，却让人头皮发紧。
“你要先进？”雷猛看了我一眼。
“我不带头，谁敢跟？”我说。
他咧嘴笑了下，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狠狠按在地上。控器阵残余的材料自动排列，形成一道护盾纹路，缠上他的手臂。
神秘人没再说话，双手印诀一变，冰镜在他胸前凝成半弧，护住识海。
我知道他们准备好了。
我也一样。
熔炉里的源炁已经循环到极致，每一寸骨头都在震，像是要脱胎换骨。我不是靠着意志撑着，我是已经被炼成了炉，烧的就是我自己。
“来吧。”我说。
话音落下，那道虚影抬手一指。
光幕从地底升起，瞬间将我们三人包裹。
我没抵抗，主动踏进光里。
雷猛紧跟一步，大吼：“记住！别低头！”
神秘人最后踏入，留下一句话：“幻由心生，破妄唯诚。”
下一秒，天地翻转。
我感觉身体被撕开又重组，意识像是被人拽着扔进了井底。耳边的声音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杂音，像是记忆在倒放，又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
睁开眼时，我已经不在高台上了。
四周是一片灰白迷雾，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脚下踩着的东西硬邦邦的，像是石头，但颜色分辨不出来。空气里有股味道，像烧焦的铁锈，混着一点熟悉的气息——是我小时候荒山猎狼时点的篝火味。
我站着没动。
掌心的炉印还在发烫，但比刚才弱了些。体内的源炁能运转，但速度慢了一截，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这不是真实世界。
是幻象空间。
我刚确认这点，耳边就传来声音。
“你真的不怕吗？”
声音很轻，像是从背后来的，又像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
我没回头。
因为我知道，一旦转身，就会看到我不想见的人。
比如师父倒下的那一晚。
比如村民中毒跪地求药的那一幕。
比如我第一次炸炉，右手小指被削去半截时的惨叫。
这些事我都记得，但我不需要它们现在跳出来扯我后腿。
我站直身子，抬起手，看着掌心的炉印。
它还在发光。
这就够了。
我不是靠回忆活着的人，我是把回忆当柴火烧的人。
正想着，雾里突然走出一个人影。
很高，披着兽皮袍，背对着我站着。
那身形……太熟了。
我喉咙一紧。
是他。
师父。
他没转身，只是抬起手，指向远方。那里有一条路，通向一座山洞。洞口刻着字：**止步，否则万劫不复。**
我盯着那条路，心跳没乱。
我知道这是假的。
师父早就死了，死在一群散修手里，因为我太弱，救不了他。
可现在这幻象想用他的样子拦我？
呵。
我迈步往前走。
不是冲那条路，是冲着他背影的方向。
每走一步，空气就冷一分，耳边开始响起各种声音。
“你不配练拳经。”
“你连一把剑都炼不好。”
“你救不了任何人。”
“你注定是个废物。”
我说：“闭嘴。”
声音不大，但出口的瞬间，掌心炉印猛地一热。
体内的源炁炸了一下，像油锅里泼了水。
熔炉青火腾起，顺着经脉烧上来，把我全身的冷意都烤干了。
我继续走。
离那背影越来越近。
十步。
五步。
三步。
我停下。
“师父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问他。
那人没回答。
我冷笑：“他说，‘路是你自己砍出来的，别等人给你开’。”
说完，我抬手一拳砸向那背影。
拳头打中的瞬间，它像沙子一样散了。
灰雾吹过，什么都没留下。
我站在原地，呼吸平稳。
幻象想用恐惧困住我？
它不知道，我每天醒着的时候，都在面对这些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意志比拼。
不是看你多强，是看你跌了多少次，还愿不愿意站起来。
我刚松口气，脚下地面突然震动。
远处雾中，又有两个身影缓缓浮现。
一个浑身是血，趴在地上抬不起头。
另一个躺在尸堆里，胸口插着断剑，眼睛睁着。
我看清了。
那是雷猛和神秘人。
他们同时开口，声音扭曲：
“你根本救不了我们。”
“你只会把所有人拖进地狱。”
“你早就是个死人了，陈无戈。”
我握紧拳头。
这一次，我没有急着冲上去。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