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带来的威慑,如同在喧闹的池塘里投入了一块巨石,最初的汹涌波涛虽已平复,但那深水区潜藏的幽暗与神秘,却更让人心生敬畏,不敢轻易涉足。院里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洗衣、做饭、家长里短,但所有人的眼角余光,都若有若无地系在那扇多数时间紧闭的木门上。
陈御风乐得如此。他偶尔出门,于树下品茗,或静观庭前花落(虽是他随手点化,却也遵循此界生灭之理),对于院内投来的那些混杂着恐惧、好奇与残余算计的目光,一概视作尘埃。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给院里的灰墙黛瓦镀上了一层暖金色。陈御风难得有兴致,在石桌上摆开一套小巧的棋具,并非围棋,而是以神念模拟诸天星辰为子,自行推演一种玄奥的阵势变化。棋子落在石质棋盘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竟隐隐带有金石之音。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用作“镇纸”的玉佩。那玉佩不过婴儿巴掌大小,形制古朴,雕着一尾形态写意的游鱼,玉质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光华,仿佛有清泉在其中缓缓流动。这不过是他储物空间中一件最不起眼的小玩意,连法器都算不上,只是常年受他周身道韵浸染,自带了一丝清心宁神的微弱效果。
恰在此时,一位头发花白、戴着深度眼镜的老者,在街道办王主任的陪同下,走进了院子。老者姓苏,是附近大学退休的历史系教授,专研古玉器,与王主任是旧识,此番是来走访胡同里的老建筑,顺道来看看王主任。
苏教授一进中院,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院中景物,当他的视线掠过陈御风石桌上那枚玉佩时,脚步猛地一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脸上的闲适瞬间被极度的震惊所取代,一把推开王主任搀扶的手,几乎是踉跄着扑到石桌旁,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枚游鱼玉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这是……”苏教授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想伸手去碰,却又像怕亵渎了什么般猛地缩回,只是隔着半尺距离,贪婪而又不敢置信地端详着,“玉质通透无瑕,触手生温……这雕工,这包浆……古朴自然,浑然天成,毫无匠气,似是……似是上古之遗风,却又超然其上……我、我从未见过如此……”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依旧专注于棋局、仿佛外界一切与他无关的陈御风,语气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位……这位先生!恕老朽唐突!这枚玉佩,能否……能否让老朽上手一观?”
陈御风并未抬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自便。
苏教授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像捧着绝世珍宝般将玉佩捧起,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就着夕阳的余晖细细观摩。越是细看,他脸上的震撼之色越浓,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这沁色自然深邃,仿佛历经万载岁月洗礼……这光泽,内含宝光,非人力所能及……这、这简直是国之瑰宝!不,是超越了现有考古认知的……神物!”
他的失态和惊呼,早已惊动了全院。
正准备做饭的秦淮茹提着菜刀就出来了,三大妈连火都忘了关,贾张氏扒着门框探头张望,刚下班的傻柱和许大茂也凑了过来,连一向稳重的易中海和阎埠贵也站在自家门口,惊疑不定地看着。
“苏教授,您……您没看错吧?这不就是块玉吗?”王主任也被老友的反应吓到了,迟疑地问道。
“你懂什么!”苏教授激动地打断他,捧着玉佩的手都在抖,“这岂是寻常玉石?我研究玉器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品相!你们看这玉质,触手温润,竟似有生命一般!你们感受一下这气息,靠近它,是不是觉得心神都宁静了许多?”他试图让周围的人感受。
靠得最近的傻柱和许大茂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似乎……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感?但这感觉太微弱,远不如苏教授话语里的冲击力来得真实。
“敢问先生,”苏教授转向陈御风,态度恭敬得如同面对学界泰斗,“此宝……从何而来?是何年代?可有名目?”
陈御风终于落下一子,发出清脆一响,这才微微抬眼,瞥了那玉佩一下,仿佛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东西,平淡道:“小玩意而已,名‘濯心’,戴着玩罢了。”
濯心?戴着玩?
苏教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等被他视为足以改写玉器史、甚至是挑战现有历史认知的“神物”,在人家眼里,只是个“戴着玩”的“小玩意”?
“先、先生……”苏教授声音更咽,“此物……此物若出世,必将轰动整个考古界、收藏界!其价值……无法估量!是无价之宝啊!”
“无价之宝”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院里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
秦淮茹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都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枚小小的玉佩,脑子里嗡嗡作响:“无价……之宝?”她想起自己之前还觊觎过那个玉碗,此刻只觉得后背发凉,同时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绝望——那是一种意识到自己与对方差距大到连嫉妒都显得可笑的无力感。
许大茂眼睛都红了,嫉妒得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肝脾肺肾。他累死累活放电影、搞歪门邪道,攒下的那点家当,跟人家随手拿来压棋盘的“小玩意”比起来,恐怕连上面的灰尘都不如!
傻柱也是目瞪口呆,砸吧着嘴,看看那玉佩,又看看陈御风,第一次对“财富”这两个字有了全新的、颠覆性的认知。
阎埠贵扶了扶快要滑下鼻梁的眼镜,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无价之宝”意味着多少套四合院、多少辈子的工资,算到最后,只觉得头晕目眩,世界观都被刷新了。
苏教授再三恳求,希望能仔细研究或者询问玉佩来历,陈御风却已失了兴致,随手将玉佩收回袖中(实则放回储物空间),淡淡道:“机缘已了。” 便不再理会。
苏教授怅然若失,被王主任好说歹说劝走,一步三回头,仿佛魂都丢在了这院里。
苏教授走后,院里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众人看着那空荡荡的石桌,又看看西厢房,眼神彻底变了。之前是敬畏其手段神秘,如今,更添了一层对其深不可测“财富”的震撼。
许大茂回到家里,看着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几根金条和一堆零散票证,第一次觉得这些东西如此可笑和寒酸。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那股邪火憋在胸口,无处发泄。
秦淮茹默默捡起菜刀,回到水槽边,看着盆里那点少得可怜的菜叶,再想想“无价之宝”四个字,一种巨大的、令人绝望的贫富鸿沟感,几乎将她淹没。
陈御风依旧在推演他的星辰棋局,对刚刚因他一件“小玩意”而引起的滔天波澜,漠不关心。
无形的财富,无需展示,便已如山岳般,压得院中众生,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