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老的符纸斋藏在藏经阁西侧的竹林里。
推开虚掩的竹门，一股浓郁的墨香混着朱砂气息扑面而来。
堂屋的木架上挂满了各式符咒，黄的、红的、紫的，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时不时闪过微光。
紫老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手里拿着块暗红色的朱砂，在青石砚台上细细研磨。
他穿件深紫色道袍，袖口和衣摆都沾着点点朱砂痕迹，花白的头发用根木簪随意挽着，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老工匠，而非掌管宗门符箓的长老。
“来了？” 紫老头也没抬，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被烟熏过，“坐吧，桌上有灵茶，自己倒。”
李子三人在矮榻旁的蒲团上坐下，张松好奇地打量着墙上的符咒，“紫老，您这符纸斋比外门的符箓房气派多了。”
“上次我想求张‘避水符’，外门执事说要十颗聚气丹，还说我这外门杂役不配用。”
“那老东西就是个势利眼。” 紫老哼了声，将磨好的朱砂倒入个青瓷小碗，“真正的好符咒，哪能用聚气丹衡量？”
“就说这‘真言符’，能逼出修士的真心话，用好了能抵千军万马，可遇不可求。”
李月的火纹鞭轻轻动了动，指向青瓷碗里的朱砂，“焰儿说这朱砂里有股奇怪的气息，像是…… 血的味道。”
“而且还带着点煞气，跟绝寒谷的血煞虫卵有点像，但更淡更隐蔽。”
紫老磨朱砂的手顿了下，抬头看了李月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丫头的灵鞭倒是敏锐，这朱砂确实不一般。”
“寻常朱砂用丹砂矿磨制即可，真言符的朱砂，得加修士的心头血调和，才能引动天地真言之力。”
“至于那点煞气…… 是老夫当年留下的旧伤，不碍事。”
李子心中一动，想起蓝老在绝寒谷说的话，青老的死士黑袍上有血煞教的符咒，而紫老是宗门符箓第一人，或许知道些内情。
“前辈，您的伤…… 是被血煞教所伤？” 李子轻声问道，指尖星辉悄然探向青瓷碗，果然在朱砂深处感觉到微弱的煞气波动，与青老冰库的煞气同源。
紫老的动作彻底停了，将青石砚台往旁边一推，叹了口气，“既然看出来了，老夫也不瞒你们。”
“二十年前，老夫奉命追查血煞教的踪迹，追到黑风寨时中了埋伏。”
“他们用‘血咒符’伤了老夫的心脉，煞气一直残留在体内，每次磨制朱砂，都会渗进去一点。”
“本来以为青老倒台，这事就能翻篇了，没想到……”
他突然看向李子，眼神锐利如刀，“绝寒谷的事，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些兵器箱上的符咒，是不是带着青老的私印？”
李子没想到紫老如此直接，坦诚道：“是的，而且那些黑袍人虽然打着血煞教的旗号，其实是青老的死士，想抢本源珠。”
“他们还提到‘玄冥咒’，说本源珠能解咒，前辈知道这是什么吗？”
紫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里的青瓷碗差点脱手，“玄冥咒…… 他们果然在研究这个！”
“老夫当年中的血咒符，就是玄冥咒的简化版，真正的玄冥咒能控制修士的心神，让人生不如死！”
“青老那厮，竟然连这种禁术都敢碰，简直是疯了！”
张松听得怒火中烧，玄铁斧在地上顿了下，“那老东西都被关天牢了，还不安分！”
“早知道当初就该让蓝老废了他的修为，省得现在搞出这么多事！”
“废了他也没用。” 紫老重新拿起朱砂，继续研磨，只是手有些发抖，“玄冥咒最阴毒的地方，是能通过煞气传递指令，只要他体内还有一丝煞气，就能远程操控被下咒的人。”
“绝寒谷的死士，恐怕就是被他用玄冥咒控制的傀儡，就算他本人在天牢，也能指挥他们行动。”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学会制作真言符。” 李子沉声道，“这种符咒能逼出真心话，若是再遇到被控制的傀儡，或许能问出青老的阴谋。”
“还请前辈指点。”
紫老点了点头，从木架上取下三张黄色的符纸，纸张轻薄如蝉翼，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这是‘金蚕丝符纸’，能承载更强的灵力，是制作真言符的上好材料。”
“你们看好了，画符讲究‘心、手、气’三者合一，心不诚则符不灵，手不稳则符易破，气不匀则符无神。”
他拿起支紫毫笔，蘸了点朱砂，笔尖悬在符纸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堂屋里的空气渐渐凝重，木架上的符咒都停止了晃动，仿佛在等待什么。
突然，紫老深吸一口气，手腕轻转，笔尖在符纸上划过道优美的弧线。
朱砂在符纸上自动晕开，形成个诡异的符文，像是个张口的嘴巴，隐隐有声音传出。
“这是‘言’字诀，真言符的核心。” 紫老一边画一边讲解，笔尖的朱砂越来越亮，“接下来是‘真’字诀，要融入自身灵力，让符咒有辨别真伪的能力。”
他的指尖渗出滴鲜红的血液，滴入青瓷碗的朱砂里，原本暗红色的朱砂瞬间变得鲜红如血，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心头血！” 李月低呼，“焰儿说这血液里有很强的精神力，比普通灵力纯粹十倍！”
紫老蘸了点混着心头血的朱砂，在 “言” 字诀旁边补了三笔，符纸上的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发出淡淡的红光，像是在呼吸。
“成了。” 紫老放下笔，额头上布满冷汗，显然消耗不小，“这就是半成品的真言符，只要再注入灵力，就能使用。”
“你们试试，记住，一定要用自己的心头血，别人的血会与符纸相冲，轻则符咒失效，重则反噬自身。”
李子三人对视一眼，李月先拿起符纸和笔，“我先来试试。”
她学着紫老的样子，蘸了点朱砂，深吸一口气，笔尖落在符纸上。
可她的手还是有些抖，第一笔就画歪了，符纸上的朱砂突然变黑，发出股焦味。
“手不稳。” 紫老点评道，“画符时要像握着绣花针，既要用力，又要放松，火属性修士容易急躁，这点要改。”
李月吐了吐舌头，重新拿起一张符纸，这次放慢了速度，指尖的火灵力缓缓注入笔尖。
虽然画得还是有些生硬，但总算把 “言” 字诀画完整了，只是符纸的光芒很淡，远不如紫老那张。
“不错，比老夫第一次强多了。” 紫老难得夸了句，“张松你来。”
张松撸起袖子，拿起笔就画，他的力道太大，笔尖直接戳破了符纸，惹得李月一阵偷笑。
“笨蛋，用巧劲！” 李月忍不住提醒，“跟你挥斧子不一样，画符要像抚摸小猫一样轻！”
张松脸一红，挠了挠头，重新拿起符纸，这次收敛了力道，虽然还是画得歪歪扭扭，但总算没戳破。
紫老点了点头，“战魂修士力道刚猛，画符确实吃亏，多练练就能掌握诀窍，关键是要让战魂之力与灵力融合，不能相冲。”
最后轮到李子，他拿起紫毫笔，指尖星辉悄然流转，与朱砂里的灵力产生共鸣。
他没有急于下笔，而是闭上眼睛，回忆着紫老画符时的姿势和灵力流动。
片刻后，他猛地睁眼，笔尖落下，如行云流水般在符纸上划过。
星辉顺着笔尖注入符纸，与朱砂里的心头血完美融合，“言” 字诀刚画完，符纸就发出耀眼的红光，比紫老那张还要亮！
“好！” 紫老忍不住喝彩，“这才是真正的‘心手气合一’！”
“你的星辉之力天生就能安抚煞气，与真言符的属性相得益彰，画出来的符咒威力至少比老夫的强三成！”
李子没有停，继续画 “真” 字诀，笔尖的朱砂越来越亮，符纸上的符文开始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吸收着周围的灵力。
就在符咒即将完成的瞬间，异变突生！
符纸上的朱砂突然脱离控制，自动汇聚成四个血字：“青老未死”！
血字散发着浓郁的煞气，与紫老朱砂里的旧伤煞气产生共鸣，堂屋里的符咒同时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什么？！” 张松失声叫道，玄铁斧瞬间出鞘，“那老东西没死？天牢的守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李月的火纹鞭也绷紧了，火龙虚影浮现，“焰儿说这煞气很新，像是刚留下的，青老说不定就在附近！”
李子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指尖星辉笼罩整个符纸斋，却没发现任何外人的气息。
血字停留了三息时间，突然爆发出团火焰，将整张真言符烧成灰烬！
灰烬飘散在空中，竟又组成个模糊的图案，像是座塔，塔尖还冒着黑气。
“是天牢！” 紫老认出了图案，声音带着颤抖，“这是天牢的缩影！青老在天牢里发出的消息！”
“他果然没死，而且还在天牢里搞小动作，这血字是他用玄冥咒传递出来的！”
李子看着飘散的灰烬，突然想起蓝老说的话，青老经营多年，肯定有后手，没想到竟然是假死脱身。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 李子疑惑道，“难道不怕我们提前防备吗？”
“是挑衅，也是警告。” 紫老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在炫耀自己能在天牢里自由传递消息，告诉我们他随时能动手。”
“那四个血字，既是事实，也是诅咒，用真言符的力量显化出来，就是想让我们心神不宁。”
张松气得直跺脚，“太嚣张了！不行，我现在就去找掌门，让他加强天牢守卫，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青老找出来！”
“没用的。” 紫老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朱砂研磨，只是这次的力度大了很多，“天牢的防御阵法是老夫当年参与布置的，青老能在里面传递消息，说明他已经破解了部分阵法。”
“现在派人去搜，只会打草惊蛇，让他藏得更深。”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掌握真言符的制作方法，同时提升实力。”
“青老既然敢放出消息，肯定有更大的阴谋，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李子捡起片燃烧后的符纸灰烬，指尖星辉包裹着灰烬，能感觉到里面残留的煞气波动，比绝寒谷的死士更强。
“他的煞气比之前更浓郁了。” 李子沉声道，“绝寒谷的死士煞气里还带着点犹豫，这血字里的煞气却充满了疯狂和决绝，像是…… 破釜沉舟。”
“他是不是在天牢里修炼什么邪术？用煞气提升实力？”
紫老的动作顿了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说得对！玄冥咒有个禁术叫‘以煞养魂’，能通过吞噬煞气快速提升修为，但代价是神智会被煞气吞噬，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青老那厮，为了本源珠，竟然连这种同归于尽的法子都敢用，简直是丧心病狂！”
李月突然指着窗外，火纹鞭指向竹林深处，“焰儿说有东西在外面！气息很弱，像是…… 只鸟？”
众人立刻看向窗外，只见只黑色的乌鸦落在竹枝上，正歪着头往屋里看，眼睛是诡异的红色。
“是‘传讯鸦’！” 紫老脸色大变，“血煞教用来传递消息的灵宠，能记住它看到的一切！”
张松想都没想，玄铁斧脱手飞出，带着战魂之力劈向乌鸦！
乌鸦却异常灵活，翅膀一振，化作道黑影，瞬间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根黑色的羽毛缓缓飘落。
“追！” 张松就要起身，被紫老拦住。
“别追了，它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 紫老捡起地上的黑羽毛，羽毛上还带着淡淡的煞气，“青老知道我们在学真言符，接下来肯定会有动作。”
“我们得加快进度，今天必须把真言符学会，否则就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都静下心来练习画符。
紫老在一旁不断指点，从握笔的姿势到灵力的控制，事无巨细。
李子的进步最快，他的星辉能完美中和朱砂里的煞气，画出来的真言符虽然还没显出血字，但符纸的红光越来越亮，已经有了逼问真相的雏形。
李月的火灵力虽然急躁，但在她的刻意控制下，也渐渐掌握了诀窍，画出来的符咒带着点火焰气息，反而能烧伤说谎者的心神。
张松最吃力，但他的战魂之力霸道，画出来的符咒虽然难看，却异常坚固，不容易被煞气破坏。
傍晚时分，三人终于都画出了合格的真言符。
李子的符纸红光耀眼，李月的符纸带着火苗，张松的符纸则泛着蓝光，各有特色。
“很好。” 紫老看着三人手里的符咒，露出欣慰的笑容，“有了这些真言符，就算遇到被玄冥咒控制的傀儡，也能问出点东西了。”
“只是……” 他突然看向李子，欲言又止。
“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李子道。
紫老叹了口气，“真言符虽然能逼出真心话，但对使用者也有反噬，尤其是面对修为比你高的人。”
“青老的修为比你我都高，若是用真言符对付他，你可能会遭到煞气反噬，轻则重伤，重则……”
“我知道。” 李子打断他，握紧手里的真言符，“但就算有风险，我也必须试试。”
“本源珠关系到宗门的安危，青老的阴谋不除，大家都不会安全。”
“何况我还有星辉和本源珠，未必不能抵挡煞气反噬。”
紫老看着李子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给李子，“这是‘清心散’，能暂时压制煞气对心神的影响，若是反噬太厉害，就服下它。”
“记住，保命要紧，不要硬撑。”
离开符纸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竹林里的风带着寒意，吹得符纸斋的灯笼左右摇晃，影子投在地上，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
李子回头望了眼那间竹屋，紫老还坐在窗边，借着月光继续研磨朱砂，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
他突然觉得，这位看似普通的符老，或许藏着更多关于血煞教和玄冥咒的秘密。
而青老未死的消息，就像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手里的真言符还在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一场更凶险的较量，已经悄然拉开序幕。
夜空中，一只黑色的乌鸦飞过，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朝着天牢的方向飞去。
天牢深处，一间牢房里，青老盘膝坐在地上，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容。
他的周围弥漫着浓浓的煞气，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变得漆黑，眼睛里闪烁着与传讯鸦相同的红光。
“真言符吗……” 青老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疯狂，“有点意思。”
“李子，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
“等着吧，很快，整个宗门都会变成我的傀儡，本源珠…… 也终将是我的！”
煞气如潮水般涌入他的体内，牢房的石壁上，玄冥咒的符文越来越亮，映照着他狰狞的面孔。
一场席卷整个宗门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