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把流程单折好塞进帆布包,拉链合上的声音很轻。他站起身,肩膀有点僵,刚才在调度办公室坐得太久,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一部分力气。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活动了下脖子,朝候场区的方向走。
走廊里人多了起来,几个技术员抱着设备箱匆匆走过,有人跟他点头打招呼,他一一回应,语气平静。走到休息椅边,他坐下,闭上眼,手指轻轻按了按眉心。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和导演的对话,不是因为情绪波动,而是习惯性地复盘——每句话有没有说错,每个决定会不会带来新问题。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你在这儿。”
声音不高,但清晰。他睁眼,看见何晴站在几步外,手里拿着瓶水,穿着浅色长裙,发尾微微卷着,像是刚从造型间出来。
她走近,在他对面坐下,把水放在椅子扶手上,“我听导演回来说你还在这,就过来看看。”
陈宇默看了眼那瓶水,没动,“你怎么知道我需要?”
“你不喝水。”她说,“从审讯室出来到现在,一口都没喝过。你总是这样,事情一结束,就忘了自己还在喘气。”
他笑了笑,“有这么明显?”
“明显。”她点头,“而且你现在脸色不太好,是累的吧?”
他没否认,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是常温的,滑过喉咙时带着一点滞涩感,但也让人清醒。
“其实……”她顿了顿,“我一直想跟你说句话。”
他抬眼看她。
“那天你在台上,明明已经不舒服了,还坚持把段子接完。中场休息的时候,别人以为你去上厕所,可我知道你是去找问题根源。后来你查监控、对时间线、逼王均露馅,整个过程冷静得不像在自救,倒像在办案。”
陈宇默低头看着手里的瓶子,标签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抠出一道白痕。
“我不是想当英雄。”他说,“我只是不想让一个混蛋毁了整场演出。”
“可大多数人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是自保,第二反应是甩锅。”她声音轻了些,“你不一样。你不仅没退,还往前冲。这不光是聪明,是敢扛。”
他抬头看她,眼神有点意外。
她没闪避,“以前我觉得你是个有灵气的搭档,临场反应快,节奏感也好。但现在我才明白,你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天赋,是你稳得住。哪怕被人暗算,也不乱阵脚。”
陈宇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会怕吗?”
“什么?”
“怕被人背后动手脚,怕努力全白费,怕明明做了对的事,却被当成别有用心。”
她怔了一下,随即点头,“怕。而且不止一次。”
“那你怎么办?”
“我选择了忍。”她说得很坦然,“有一次我负责的舞台环节被人改了灯光程序,差点让我摔下台。查到最后,证据不足,对方又有人撑腰,最后不了了之。我没再追究,怕惹更大麻烦。”
她看着他,“但你没有。你追到底,哪怕没人帮你,你也一步步把真相挖出来。你知道吗?看到你这么做,我其实挺惭愧的。”
陈宇默摇头,“没必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境,你当时的选择也没错。”
“可我还是羡慕你。”她笑了下,“你能坚持,是因为你心里清楚——有些事,不能让步。”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远处传来对讲机的杂音,有人在喊“道具到位”,脚步声来来回回。
“其实我也怕。”他忽然开口,“最怕的不是疼,是别人觉得我在演。”
“演什么?”
“演苦情,演受害者。”他语气平淡,“我怕我说肚子疼,别人以为我在博同情;我说有人要害我,别人觉得我在炒作。所以我一直没声张,能撑就撑,直到证据确凿才动手。”
何晴静静听着,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但你做到了。”她说,“你没哭诉,没煽情,就靠着逻辑和证据,把一个想害你的人钉在了墙上。这种克制,比大吵大闹有力得多。”
陈宇默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你这是准备给我写颁奖词?”
她笑出声,“差不多,提前练练。”
气氛一下子松了。他肩膀也跟着放松了些。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行里认真做事的人太容易被埋没。”他说,“幕后黑手可以藏十年,前台努力的人一场失误就被骂死。我不想变成那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接道,“因为你这次没躲,大家才真正看见你是什么样的人。”
“包括你?”
“当然。”她直视着他,“以前我是欣赏你的专业,现在是佩服你这个人。”
这话落地很轻,却让他心头一震。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把空瓶捏扁,随手放进旁边的垃圾桶。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问。
“先把下期的表演弄出来。”他说,“导演给了我五分钟自由发挥的时间,我想讲点真实的,也让观众知道,舞台上光鲜的背后,不一定都干净。”
“要我帮忙吗?”她问得自然,“比如搭个戏,或者给你捧个哏?”
“你不怕被牵连?”
“怕啊。”她眨了眨眼,“但我更怕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身边没人敢站出来。”
他笑了,“那到时候我请你客。”
“一言为定。”她站起身,伸出手,“先预祝你新环节炸场。”
他伸手握住,掌心干燥,力道稳定。
“走吧。”她说,“化妆间那边应该腾出位置了,我们顺路。”
他点点头,拎起包跟上。
两人并肩往前走,脚步不快。通道两侧陆续有工作人员经过,有人叫“何老师”,也有人对他笑着点头。没人再用怀疑的眼光看他,反而多了几分敬意。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她忽然说。
“你说。”
“如果以后还有人想动歪心思,你还会管吗?”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脚步没停。
“只要我还站在台上。”他说,“谁想砸场子,就得问问我不答应。”
她嘴角微微扬起,没再说话。
前方拐角处,化妆间的门开着,灯光亮着,隐约能听见吹风机的声音。一个助理探头看了看,喊了声“何老师到了”,立刻有人迎出来。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对个台词?反正离录制还早。”
“行啊。”他说,“不过我可不保证搞笑。”
“没关系。”她笑着,“你只要说实话就行。”
他正要回应,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梯架倒了。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实习生慌忙蹲下去捡散落的灯架零件,脸都红了。
何晴皱了眉,“那边没人管吗?”
“技术组最近人手紧。”他说,“王均的事之后,好多活都得重排。”
她点点头,看了眼那边,又回头看他,“那等会儿对完词,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他们肯定需要帮手。”
他没立刻回答,目光落在那个实习生身上。那人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把一根支架插回底座,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陈宇默迈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