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弥漫着刺鼻的腥臭与焦糊味,铁矛林立的死亡陷阱中央,“影煞”的残骸仍在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景象可怖。“地藏”单膝跪在陷阱边缘,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的小腿被铁矛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汩汩流出,更严重的是,裤脚被腐蚀液体溅到的地方,布料连同皮肉都已焦黑溃烂,剧痛钻心。
沈静姝的情况稍好,只是因方才的剧烈运动和神经紧绷而喘息不已,手臂在躲避中被飞镖划破了一道浅痕。她强压下胃里的翻涌,迅速扫视现场。危机暂时解除,但此地绝不可久留。方才机关触发的动静太大,很可能已经惊动了宫中的守卫。
她快步走到“地藏”身边,看了一眼他的伤势,眉头紧蹙。没有犹豫,她撕下自己内裙相对干净的布料,动作利落地先为他捆扎住小腿上方的血管减缓流血,又小心地用银针挑开他被腐蚀的裤脚,将随身携带的、萧景珩给的上好金疮药尽数撒在伤口上。药粉触及溃烂的皮肉,“地藏”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硬是没哼出声。
“必须立刻离开!”沈静姝沉声道,目光扫过被他紧紧攥在怀里的羊皮名录,“能走吗?”
“地藏”尝试站起,受伤的腿一软,险些栽倒,额上青筋暴起。“……无妨!”他咬牙,将身体大部分重量靠在完好的那条腿上,又用软剑撑地,勉强站稳。他深深看了沈静姝一眼,眼神复杂难明,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眼前女子急智与狠决的惊悸,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方才若非她当机立断触发机关,此刻化为枯骨的就是他们二人。
“名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怀中的羊皮卷取出。
“先离开再说!”沈静姝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她快速扫了一眼石桌上其余的铁盒和角落的木箱,心知无法全部带走,当机立断,只抓起那个看起来最小的、材质特殊的铁盒塞入怀中,然后搀扶住“地藏”的一只胳膊,“走!”
两人互相扶持着,踉跄地冲出石室,穿过布满弩箭和毒针的厅堂。冷香阁外,远处已隐约传来侍卫奔跑呼喝的声响和晃动的火把光芒,正迅速向这边靠近。
“这边!”“地藏”对宫中路径极为熟悉,忍着剧痛,指引沈静姝拐入一条隐蔽的、被荒草覆盖的小径,避开主干道,向着与宴席区域相反的方向潜行。
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沈静姝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方向感,结合“地藏”的指引,在复杂的宫苑巷道中穿梭。途中遇到了两拨巡逻的侍卫,都被他们提前警觉,巧妙地躲了过去。
终于,在一处靠近西苑宫墙的废弃水榭旁,“地藏”停了下来,体力几乎耗尽,倚着斑驳的柱子大口喘息,伤腿颤抖不止。
“这里……暂时安全。”他声音虚弱。
沈静姝也松了口气,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她看向“地藏”,直接伸出手:“名录。”
“地藏”看着她,没有立刻动作。月光下,他年轻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挣扎。交出名录,意味着他彻底背叛了慕容锋,再无回头路。但“影煞”的出现,已经宣告了组织对他的不信任和清理决心,他若不另寻出路,只有死路一条。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身份成谜,但其智慧、胆识以及能与三皇子萧景珩合作的身份,或许是他唯一的生机。
良久,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将那份沉甸甸的羊皮卷,放到了沈静姝手中。“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他哑声道。
沈静姝接过名录,并未立刻查看,而是迅速收入怀中贴身藏好。“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当务之急,是把你安全送出去,处理伤势。”
她想了想,从怀中取出那枚兰花钥匙,递给“地藏”:“此物于我而言,作用已尽。你拿着,或可作为日后安身立命的一点筹码,也可借此取信于人。”她此举既是履行部分承诺,也是一种进一步的拉拢和示好,表明合作诚意。
“地藏”看着那枚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兰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最终还是伸手接过,紧紧攥住。“多谢。”
“你在此稍候,我去寻接应之人。”沈静姝安排“地藏”藏匿在水榭深处的阴影里,自己则按照与萧景珩约定的暗号,在附近一处假山石上留下了特定的标记。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正是萧景珩派来的心腹暗卫。他们显然已接到消息,见到沈静姝无恙,均松了口气。
“小姐,殿下已安排妥当,请随我等来。”一名暗卫低声道,同时目光警惕地扫向水榭方向。
“里面还有一人,受了重伤,是自己人,需一并带走,小心安置。”沈静姝吩咐道。
暗卫会意,一人上前,熟练地背起几乎虚脱的“地藏”,另一人护卫着沈静姝,一行人借着夜色掩护,沿着一条极其隐秘的路径,迅速离开了皇宫范围,来到了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宅院——这是萧景珩设在宫外的一处安全据点。
安顿好“地藏”,由随行的大夫为其紧急处理伤口后,沈静姝才在密室中,与匆匆赶来的萧景珩会面。
烛光下,萧景珩看着沈静姝略显苍白却眼神清亮的面容,以及手臂上那道已经简单包扎过的划痕,眼中满是心疼与后怕。“下次,绝不可再让你亲身犯险!”他语气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沈静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殿下,值得。”她将怀中那份依旧带着凉意的羊皮名录取出,郑重地放在桌上,“这便是冷香阁中所藏之物。”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展开名录。随着目光扫过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记录,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冷,到最后,已是面覆寒霜,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好!好一个慕容锋!好一个盘根错节!”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烛火摇曳,“若非此物,本王竟不知朝堂之上,已有如此多的蛀虫被其拿捏!”
这名录犹如一面照妖镜,将隐藏在水面下的污浊照得清清楚楚。
“那‘地藏’……”萧景珩看向沈静姝。
“我已初步安抚,他伤势不轻,且已被慕容锋视为叛徒,暂无威胁。此人熟知影卫内部运作和宫中暗线,或有大用。我已将兰钥暂交于他,以示诚意。”沈静姝将情况简要说明。
萧景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处理得对。此人暂且留着,严加看管,待他伤好些,再行细审。”他目光再次落回名录上,眼神锐利如刀,“当务之急,是善用此物!需立刻呈报父皇,但如何运用,需得仔细斟酌,既要铲除奸佞,又不可引起朝局过大动荡,打草惊蛇,让慕容锋狗急跳墙。”
他看向沈静姝,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倚重:“静姝,此次你立下不世之功!后续如何清理这批蛀虫,还需你我细细筹谋。”
沈静姝迎着他的目光,郑重颔首。她知道,拿到名录仅仅是开始,如何用好这把双刃剑,才是真正的考验。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已然随着这份羊皮卷的现世,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慕容锋那边,损失了“影煞”和“地藏”,又丢了至关重要的名录,其反扑,必将更加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