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组讨论进行得异常缓慢。青石铺就的议事大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凝滞的空气，各宗门修士围坐的长案上，茶盏早已凉透，分组讨论却像被无形的藤蔓缠住，寸步难行。坐在首位的执法堂长老眉头紧锁，指节叩着檀木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左侧的天机阁长老推了推鼻梁上的玉片眼镜，翻阅卷宗的手指顿在半空；就连素来沉稳的丹王殿主，也捻着胡须的手微微发颤——自从三日前方才发现负责传递军情的弟子惨死在自己房中，胸口插着魔族特有的骨刃，整个东域峰会的气氛就从“共商御敌”变成了“互相审视”。
由于内鬼事件的影响，各宗门修士之间充满了猜忌，任何提议都要经过反复盘问，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先前讨论“是否要调派百名金丹修士驻守北境隘口”，青玄宗那位长老硬是盘了半个时辰——“这百名修士是哪一脉的？”“带队的是谁？”“万一其中有内鬼怎么办？”……盘到最后连提议的人自己都忘了最初想说啥！
林清月听得昏昏欲睡，她缩在末席的角落里，宽大的宗门法袍几乎将她整个人裹住，下巴抵着交叠的手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若非指尖无意识地转着腰间的玉佩，旁人怕真要以为她已经睡熟。内心却在疯狂吐槽：【这哪是开会，简直是大型狼人杀现场！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再耗下去魔渊的魔族都打进来了！说不定等我们讨论完“要不要派人去看看魔渊有没有动静”，魔族都已经把东域的山门牌匾拆下来当柴烧了！】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坐在记录席的那个修士——那是个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修士，穿着灰扑扑的记录官服饰，头发用一根木簪束着，先前林清月就注意到他誊写会议纪要时，笔尖在“魔渊异动频率”那一行顿了足足三息，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此刻他更是坐立难安，屁股在硬木椅上挪来挪去，双手攥着狼毫笔，指节泛白，每隔片刻就会飞快地瞥一眼殿外——那里种着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槐树，枝叶繁茂，正好挡住了西边的日头。
【有情况！】林清月瞬间清醒，困意一扫而空，转着玉佩的手指停住，眼神不动声色地瞟向斜前方的墨尘。
墨尘就坐在她斜前方，一袭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听到她心声的瞬间，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起身对着执法堂长老行了一礼：“长老，属下出去巡查一番，确保殿外守卫无虞。”
执法堂长老正心烦意乱，闻言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眼神却在墨尘转身时，飞快地扫向站在殿门两侧的两名心腹——那两人立刻心领神会，悄然退到廊下，隐入阴影中。
没过多久，那名记录修士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差点带翻椅子，他慌忙扶住，对着主位上的执法堂长老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声音发紧：“长老，弟子……弟子去趟茅厕。”
执法堂长老眼皮都没抬，只挥了挥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去吧。”
林清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憋不住了吧？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墨尘刚出去就去？茅厕约会，真会选地方！也不怕臭味影响接头心情？】这段心声没刻意收敛，离她最近的丹王殿主正好捕捉到，老脸一抽，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出来，赶紧低头咳嗽两声，用袖子掩住嘴角的笑意；旁边的天机阁长老推眼镜的动作一顿，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了然。
大约一炷香后，殿外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像被人捂住了嘴，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就归于沉寂。殿内众人都是修士，耳力远超常人，顿时齐齐停下讨论，看向殿门。又过了片刻，墨尘重新出现在殿门口，他玄色的衣袍下摆沾了些尘土，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执法堂长老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执法堂长老心中了然，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语调：“诸位，方才讨论到‘魔渊防御资源分配’，老身以为……”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目光扫过众人，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与此同时，殿外传来脚步声，两名执法堂心腹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那名记录修士！他嘴里塞着布团，呜呜地挣扎着，双腿被灵绳捆住，踉跄着跪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惊恐。
在他身后，墨尘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储物袋，袋口用符文封住，隐隐有黑气溢出。他走到殿中，单膝跪地，沉声道：“启禀长老，此人在殿外古槐下与魔族密探接头，被属下当场擒获！那密探见事不妙，自爆元婴遁走，只留下这个储物袋，是从此人袖中搜出的！”
他将储物袋递给执法堂长老。长老接过储物袋，指尖拂过袋口的符文，“咔嚓”一声轻响，符文碎裂。他将袋口朝下一抖，几枚东西“啪嗒”掉在铺着锦缎的长案上——那是三枚约莫拇指大小的虫卵，通体乌黑，表面布满细密的褶皱，像极了缩小版的蟾蜍卵，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仔细看还能看到虫卵里有细微的东西在蠕动。旁边还有一个半透明的玉皿，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虫卵原本应该是泡在里面的。
“蚀心魔蛊虫卵！”坐在右侧的百草堂长老离得最近，他本就擅长辨识毒物，见状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指着虫卵失声惊呼，“南疆万毒谷的独门手段！此蛊以人心头血为食，孵化后会钻入宿主眉心，控制其神智，沦为傀儡！三年前万毒谷被正道围剿，谷主毒娘子带着残余弟子销声匿迹，没想到……”
林清月适时地“哎呀”一声，身子往后缩了缩，像是被虫卵的气息呛到，小手拍着胸口，内心的“震惊”情绪再次引爆心声：【万毒谷？等等，那不是……那不是烈火门残余势力盘踞的地方吗？去年我去南疆历练，还听说烈火门的余孽在十万大山里和万毒谷的人起过冲突，为了抢一块能种毒草的地打了三天三夜，怎么现在反倒勾搭上了？这蛊虫大全还是上个月黑水宗宗主来拜访我师父时送的，说是他新整理的《南疆毒物考》，里面正好有蚀心魔蛊的图谱——虫卵表面有十三道褶皱，玉皿里的是“腐心液”，专门用来催生虫卵的！这不就对上了嘛！】
这段心声如同及时雨，瞬间点醒了众人。执法堂长老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扶手：“墨尘，速传讯黑水宗宗主，让他立刻以传讯玉简回话，辨认虫卵真伪，顺便问他《南疆毒物考》里是否记载了万毒谷与烈火门的关系！”
“是！”墨尘领命，起身疾步而去。
那名被擒的记录修士瘫软在地，嘴里的布团掉了出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眼神涣散，面如死灰——人证物证俱在，他再无狡辩的可能。
林清月看着地上的虫卵，虫卵里的蠕动似乎越来越明显，她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玉佩传来的凉意让她心神稍定，心中却泛起一丝疑惑。【万毒谷……烈火门余孽……魔族……这三者怎么会搅在一起？烈火门当年因勾结魔族被灭门，残余势力按理说该恨魔族入骨才对，为何会帮着魔族培养蚀心魔蛊？这背后会不会还有更大的网？比如……有人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她抬眼看向殿外，古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光影在地面上晃动，像无数只扭曲的手。她隐隐觉得，这次东域峰会，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凶险。揪出这两个内鬼，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