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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难救…神仙难救啊!”

老太医的哭嚎如同丧钟,重重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李承乾抱着裴行俭迅速冰冷下来的身体,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抽干了,巨大的空洞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看着臂弯里那张灰败的、再无生气的脸,胸口那柄幽蓝的匕首柄像烧红的烙铁灼痛他的眼睛。

早上还运筹帷幄、为他取回刺驾铁证的股肱之臣,此刻竟…竟…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是太子,是大唐未来的天子,此刻却连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将军都护不住!

“殿下!节哀…”

苏定方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嘶哑,试图劝慰,却被李承乾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和濒临崩溃的赤红眼睛瞪了回去。

“节哀?!孤的裴卿还没死!”

李承乾的声音尖锐得几乎劈开空气,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

“抬进去!快!抬进孤的大帐!太医!所有的太医和大营的军医都给我滚进来!想办法!孤不管什么毒!必须想办法吊住他的命!”

亲兵们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捷地将裴行俭抬了起来,奔向太子那座防卫最为森严的金顶大帐。

李承乾踉跄着跟在后面,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哪里还有半分储君的威仪,只是一个被巨大恐惧攫住的年轻人。

薛仁贵如同暴怒的雄狮,狠狠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装满兵器的木架,发出轰然巨响!

他猛地扭头,赤红如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瘫在地上的张世贵和王浚,那眼神中的狂暴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火焰将他们烧成灰烬!

“狗杂种!解药!黑鸠毒的解药在哪里?!说——!”

薛仁贵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一步跨到王浚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一把扼住王浚的脖子,硬生生将这个瘫软的胖子提离了地面!

“嗬…嗬…”

王浚双脚离地乱蹬,脸瞬间憋成猪肝色,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咯咯声,双手徒劳地掰扯着薛仁贵纹丝不动的手指。

“薛将军!不可!”

苏定方急忙上前按住薛仁贵的肩膀,

“冷静!掐死了他,线索就真断了!”

“断?!老子现在就让他断!”

薛仁贵状若疯虎,手臂肌肉贲张,眼看着就要捏碎王浚的喉骨,

“裴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把你们这群崔家的狗一个个扒皮抽筋,点了天灯!”

“咳咳…没…没有…”

张世贵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筛糠般抖成一团,涕泪横流地嘶喊,

“将军饶命!那‘黑鸠’是…是崔家秘制的绝毒!根本…根本没有解药!向来只有施毒之法,不留解药啊!赵五那疯子…他…他就是冲着同归于尽去的!王浚!王浚你说句话啊!”

被扼住喉咙的王浚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没…没解药…崔敦礼…亲口…说的…绝户毒…”

说完,他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没解药?!”

薛仁贵如同被重锤击中,巨大的身形猛地一晃,扼住王浚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

那狂暴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所取代。

连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都断绝了?

“废物!一群废物!”

薛仁贵猛地将昏死的王浚像破麻袋般掼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双目赤红,如同困兽般在辕门下焦躁地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巨刀拖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火星。

“老子不管!老子去扒了崔家祖坟!老子去草原抓一千个一万个巫医!老子不信这天下就真没治的法子!”

他猛地停住,对着自己麾下的亲兵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备马!给老子备最快的马!老子现在就去博陵!再去草原!绑也要绑个能解毒的巫医回来!”

“薛将军!冷静!”

苏定方再次死死拦住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博陵千里之遥!草原茫茫!你去哪里抓?!裴主事现在…现在全靠太医硬吊着一口气!你这一去,十天半月回不来,裴主事等不起!”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下…殿下已经乱了方寸…大营不能乱!殿下更不能有事!你得稳住!”

薛仁贵猛地顿住脚步,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

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太子那座金顶大帐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苏定方的话像冰水浇头,让他暂时压下了不顾一切冲出去的冲动。

是啊,裴侍郎用命护住了殿下,他薛仁贵若再丢下殿下和大营…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旗杆上!

手臂粗的硬木旗杆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竟被打得裂开一道缝隙!

就在这时,大帐厚重的帘子猛地被掀开。

太子李承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仅仅片刻,他仿佛苍老了十岁,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之前的恐慌被一种冰冷的、不顾一切的疯狂所取代。

“薛仁贵!”

“末将在!”

薛仁贵闻声,条件反射般单膝跪下,声音嘶哑。

李承乾的目光扫过昏迷的王浚、抖如筛糠的张世贵、以及跪了一地的将领老兵,最终落在薛仁贵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孤,命令你。”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射向地上的张世贵和王浚:

“把他们,给孤钉死在木驴上!挂在营门最高处!让他们流血哀嚎!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孤要所有叛逆者看着他们的下场!孤要整个丰州,整个北疆都看着!敢谋刺储君者,便是这般下场!让崔家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看清楚!”

这冷酷到极致的命令,让在场所有将领都倒吸一口凉气!

钉木驴!这是最为残忍、最为痛苦的刑罚之一!

通常只有对待谋逆大罪的魁首!

太子显然是恨极、痛极,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宣泄怒火,震慑宵小!

“末将遵命!”

薛仁贵没有任何犹豫,眼中只有复仇的火焰在燃烧,他猛地起身,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把抓起昏死的王浚和瘫软的张世贵,拖着就向营门方向走去!

他的亲兵立刻扑上来帮忙!

“殿下!不可!”

苏定方脸色剧变,疾步上前,压低声音急道,

“殿下!此二人虽罪该万死,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未经验明正身、明正典刑,动用此等酷刑…恐…恐遭御史台弹劾,有损殿下贤德…”

“贤德?!”

李承乾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疯狂和歇斯底里,

“孤的裴卿!孤的左膀右臂!为了孤命悬一线!生死未知!你跟孤谈贤德?!苏定方!孤告诉你!为君者,若连舍命护驾的忠臣都保不住,还谈什么贤德?那叫无能!叫窝囊! 孤今天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动孤手足者,孤必以十倍酷烈报之!管他是世家门阀,还是什么狗屁朝廷命官!照杀不误!再敢多言,视同叛逆!”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出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定方,那眼神中的暴戾和杀意,让这位久经沙场的战士都感到一阵心悸!

苏定方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位完全被悲痛和愤怒吞噬的储君,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最终还是把劝谏的话咽了回去,深深垂下了头:

“末将…遵命。”

他知道,此刻任何理智的规劝都无法穿透太子那被痛苦包裹的心防。

很快,营门外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惨嚎声!

那是王浚和张世贵被钉上木驴时发出的绝望哀鸣!

声音凄厉,划破清晨的寂静,让整个大营的士兵都面色发白,噤若寒蝉。

李承乾站在帐外,听着那惨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那团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帐内。

太子金顶大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刺鼻的药草苦涩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地面上散落着沾血的布条、打翻的药碗碎片和药渣。

几个随军太医满头大汗,面色如同死人般灰败,围在榻前,手足无措。

裴行俭静静地躺在榻上,脸色已从灰败转为一种诡异的青黑,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铁锈。

嘴唇完全变成了紫黑色,干裂起皮。

胸膛上那柄匕首依旧插在那里,匕首周围巴掌大的皮肤都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并且那毒痕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速度,向着四周蔓延。

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喉咙深处艰难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都牵动着榻前所有人的心弦。

李承乾一言不发,挥退了所有试图给他清理手上沾染血污的侍从,径直走到榻边,沉默地坐下。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裴行俭那张青黑沉寂的脸,看着他胸口那致命的匕首和蔓延的毒痕。

时间仿佛凝固了。

帐内只剩下裴行俭艰难的喘息声和太医们压抑的、绝望的叹息。

恐慌…巨大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慌,再次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比之前更加冰冷。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感受到自己身为储君的无力和渺小。

他可以调动千军万马,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却无法阻止剧毒一点点吞噬眼前这个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流尽鲜血的将军。

他甚至不敢去触碰裴行俭那冰凉的手,仿佛那会惊扰他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裴卿…”

李承乾的声音干涩沙哑,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你…你睁开眼…看看孤…骂孤几声也好…就像以前那样…说孤‘胡闹’…”

他的声音哽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砸落在冰冷的地毯上。

钱老蔫佝偻着腰守在帐门口,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自家少主,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也浑然不觉。

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像钝刀子一样切割着他的心肝。

孙铁柱等几个老兵同样守在帐外,如同石雕,眼巴巴地望着里面,每一次裴行俭艰难的喘息声稍大一点,他们的眼神就亮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帐帘再次被掀开,薛仁贵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大步走了进来。

外面的惨嚎声已经微弱下去,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呻吟。

他看了一眼榻上的裴行俭和守在旁边的太子,钢牙紧咬,腮帮子鼓起,巨拳捏得咯咯作响,却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狂暴和嘶吼。

“殿下…”

薛仁贵的声音低沉压抑,

“钉好了…营门前…挂着呢…”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觉得胸腔里堵得快要爆炸。

李承乾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在裴行俭脸上,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少主…少主他…”

钱老蔫终于忍不住,颤巍巍地小声问了一句,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

一个太医绝望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

“毒…毒已走遍奇经八脉…全靠…靠裴将军本身底子厚如磐石…硬生生吊着一口气…可…可这也只是…只是拖时间…若无解药…神仙…神仙也…”

他不敢再说下去。

“拖时间…”

李承乾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拖时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守在角落阴影里、一个名叫赵老栓的归顺老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张饱经风尘、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迷茫,随即眼神骤然亮起,如同在漫漫长夜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烛火!

“拖时间…拖时间…”

赵老栓喃喃着,眼神越来越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激动,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殿…殿下!薛将军!苏将军!”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

李承乾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原本空洞绝望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光芒:

“说!快说!你有办法?!”

薛仁贵和苏定方也立刻盯住了赵老栓。

赵老栓被几道灼热的目光盯着,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但看着榻上命悬一线的将军,勇气瞬间压倒了紧张,他语速极快地说道:

“小的…小的想起来了!是‘黑鸠’!刚才听太医说‘黑鸠’…小的年轻时在漠北当斥候,跟突厥人干仗,有一次抓了个舌头!那家伙…那家伙为了活命,吹嘘他们突厥王庭有种秘毒叫‘黑鸠’,还说…还说这毒虽然霸道,但并非…并非绝对无解!”

“什么?!”

薛仁贵一个箭步冲到赵老栓面前,巨大的身躯几乎将对方笼罩,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你说清楚!怎么解?!”

赵老栓被薛仁贵的气势所慑,后退了半步,但依旧快速说道:

“那舌头说…漠北深处,靠近金山(阿尔泰山)北麓的‘鬼哭峡’里,住着一个…一个老巫医!是当年西突厥射匮可汗的御用巫医,后来失势逃进去的!那老家伙脾气古怪得像块石头,一辈子就喜欢跟毒物打交道!他说…那老巫医对漠北的奇毒最有研究,尤其…尤其对突厥王庭流出来的毒!他手里…很可能有克制‘黑鸠’的法子!或者…或者知道去哪里找解药的关键!”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

“那舌头还说,那鬼地方邪门得很,进去的人十死七八!但…但只要有命找到那老巫医的破草棚子…就有…就有一线生机!说是那老怪物的规矩是‘只救命,不渡人’,能不能让他出手,就看给的东西合不合他的胃口,或者…或者命够不够硬!”

赵老栓说完,紧张地看着太子和薛仁贵。

“鬼哭峡?金山北麓?”

苏定方眉头紧锁,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漠北的地形图,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那是突厥腹地深处!人迹罕至!常年风沙蔽日,更有狼群和诡异的气候!别说找人了,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问题!那地方…”

“一线生机?!”

李承乾猛地站起身,眼中的死寂被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光芒所取代!

他打断了苏定方的话,死死盯着赵老栓,

“你确定?那舌头所言属实?!”

赵老栓用力点头:

“小的当时拷问了他三天三夜!反复确认细节!应该…应该不假!只是后来我们小队遭遇伏击…就小的和另一个兄弟侥幸活着回来…这事儿也就…也就没人再提了…”

他眼中也闪过一丝后怕和悲痛。

“够了!”

薛仁贵猛地低吼一声,巨大的声音震得帐篷嗡嗡作响,他眼中那狂乱的绝望瞬间被一股炽热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希望所取代!

“一线生机!够了!有一线生机就够了!”

他猛地转向李承乾,单膝重重跪下,抱拳道:

“殿下!末将请命!立刻出发!去鬼哭峡!找那老巫医!”

苏定方急道:

“薛将军!那地方凶险异常!你一人…”

“老子一个人目标小!跑得快!”

薛仁贵粗暴地打断他,眼神坚定得像磐石,

“多带人反而是累赘!老子这身板,狼啃不动!风沙吹不倒!不就是突厥腹地吗?老子当年跟着卫公(李靖),单枪匹马都敢闯李瑗的军帐!怕个鸟!”

“不行!”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属于储君的冷静和决断,虽然依旧沙哑,

“裴卿等不起!苏定方!”

“末将在!”

“你即刻点选一百名最精锐、最熟悉漠北地形的斥候!备最好的马!带上向导和赵老栓!由你亲自带队!给孤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个鬼哭峡!找到那个巫医!”

李承乾的命令斩钉截铁。

“末将领命!”

苏定方抱拳应诺,立刻转身冲出大帐。

李承乾的目光回到薛仁贵身上:

“薛将军!”

“末将在!”

“你,是孤麾下最快的刀!最猛的将!”

李承乾盯着他,一字一句,带着千斤重担,

“孤不要你带队!孤要你一人!用最快的马!抛下所有辎重!只带水和干粮!赶在苏定方他们前面,找到那个巫医!不管他要什么奇珍异宝,还是要天上的星星!告诉他,只要能救裴行俭!孤!李承乾!大唐太子!许他爵位!许他富贵!许他子孙后代荣华不尽!如果他还不肯…”

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你就把他绑!也要给孤绑回来!告诉那老怪物,‘黑鸠’索命,我大唐战神的命,阎王想收也不得收!他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明白吗?!”

“末将明白!!”

薛仁贵轰然应诺,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斗志,

“殿下放心!俺老薛就是爬!也要爬进那鬼哭峡!就是拖!也要把那老怪物拖回来救裴兄!俺这条命不要了,也得把裴兄的命抢回来!”

“好!”

李承乾重重拍了一下薛仁贵的肩膀,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希望都传递过去,

“快去!孤…和裴卿,在此等你归来!”

“遵命!”

薛仁贵不再有任何废话,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猛地冲出大帐!

帐外立刻传来他炸雷般的咆哮:

“备马!备老子那匹‘黑风’!快——!!!”

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瞬间远去,消失在荒原的风中。

李承乾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到裴行俭的榻前。

帐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裴行俭那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声,如同游丝,顽强地维系着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李承乾紧紧握住裴行俭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要用自己的力量将那丝生机留住。

他看着那张青黑的脸,低声喃喃,如同起誓,又如同哀求:

“裴卿…你听见了吗?撑住…撑住啊…薛蛮子…去给你找活路了…孤…不准你走…”

他的声音低下去,最终消失在裴行俭艰难的呼吸声里。

时间,在绝望与希望的拉扯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整个丰州大营,如同绷紧的弓弦,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北方那片被风沙笼罩的、未知的凶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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