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仪的光斑还在颤抖，那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轨迹横贯黑暗区域中央，像一道被强行撕开的口子。李冰的手没松开吞天葫，壶身仍在微微震颤，温度比刚才高了一截。
“再试一次。”她低声说，“把回溯深度调到极限。”
陆泽没说话，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重新校准了能量采样频率。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蓝光逐渐转为深紫，墙上的星域图开始扭曲变形，原本模糊的空白段裂开几条新的纹路，像是某种结构正在浮现。
白云飞站在门口，剑柄已经握进掌心，指节发白。他盯着外面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鼻腔里灌满铁锈味的空气。这地方不对劲，不是毒气也不是瘴雾，是连呼吸都会变沉的东西。
“数据流不稳定。”陆泽皱眉，“有干扰源在反向渗透，像是……在读我们。”
话音刚落，投影猛地一跳。画面炸成无数碎片，又瞬间重组——他们三人站在一片废墟中央，天空没有星月，只有一层灰紫色的膜罩着，远处山峦的轮廓扭曲如枯骨。
李冰眨了下眼。这不是投影。
她的脚底踩着的是碎石，不是战术室的金属地板。风从背后刮来，带着腐叶和焦肉的气息。吞天葫还在手里，但重量变了，像是吸满了铅。
“这是哪？”白云飞声音压得很低，剑已出鞘半寸。
没人回答。因为他们都看见了。
前方三百步外，一座倒塌的石塔斜插在地，塔顶嵌着一颗漆黑的晶体，正一明一灭地跳动，像心跳。而在塔基周围，散落着熟悉的残骸——一件烧焦的斗篷，半截断裂的法杖，还有一枚刻着星序符文的护腕。
那是凌云常戴的。
李冰喉咙一紧。她记得那场战斗，记得凌云为了替她挡下混沌领主的一击，被黑暗能量贯穿胸口。但她也记得，凌云活了下来。
可眼前的一切太真。风吹起那件斗篷的一角，露出下面半张脸——苍白、无血色，眼睛闭着，唇边凝着黑血。
“不。”她后退一步，“这不是真的。”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不是人声，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紧接着，四周景象再次翻转。
白云飞眼前出现一座小院，篱笆歪斜，门板半塌。那是他老家的房子，在地球最北边的山村。雪落在屋顶上，灶台还冒着烟，屋里传来母亲哼歌的声音。
他整个人僵住。
他知道这不可能。村子早在三年前就被黑暗生物踏平，父母连尸首都没找到。
可现在，门开了。他娘端着一碗热汤走出来，笑着叫他：“飞儿，回来吃饭。”
他拳头捏得咯咯响，指甲扎进掌心。
“别看。”陆泽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是假的，全是假的。”
他自己正看着另一幅画面：魔法界最高议会厅变成废墟，穹顶塌陷，柱子倒了一地。他的老师躺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根断裂的权杖。而他自己跪在地上，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
“你亲手杀的。”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说，“因为你犹豫了三秒，所以所有人都死了。”
他咬破嘴唇，血腥味冲进喉咙。
“醒过来！”他吼出声，抬手就是一道风雷劈向地面。轰然巨响中，幻象晃了一下，但没散。
李冰咬牙，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具“尸体”。她把吞天葫贴在胸口，闭眼去感知内部的能量流动。那里确实有异样——一股陌生的波动在壶腹深处游走，像寄生虫一样吸附在原始记录上。
“不是数据。”她猛然睁眼，“是活的东西，它在模仿我们的记忆。”
她抬手掐住自己手臂，用力一拧。剧痛让她脑子清明了一瞬。
“凌云！”她心里大喊，“如果你还在，给我个信号！”
刹那间，意识深处爆开一团银光。不是言语，不是声音，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冲击，直接撞进她的识海。那股力量熟悉得让她想哭——是星序本源，是凌云留下的印记。
“用灵脉。”那个声音终于响起，微弱却清晰，“顺着经络走一遍，真实的才会留下。”
李冰立刻盘膝坐下，双手交叠按在丹田。灵脉能量从指尖涌入，沿着十二正经逆行一周天。每过一条经络，眼前的幻象就淡一分。
当气流冲到百会穴时，她猛地抬头，双掌推出。
一道乳白色的净化波以她为中心炸开，扫过全场。白云飞浑身一震，眼前的小院瞬间崩解；陆泽耳朵里嗡鸣不止，额头渗出血丝，但他撑住了，趁势结印，两道风雷锁链缠住空中残留的黑雾，狠狠绞碎。
幻象退去。
他们仍站在原地，战术装备完好，投影仪重启自检，发出滴的一声。
但吞天葫烫得吓人。
“它刚才……读了我们。”陆泽喘着气，“不只是制造幻觉，是挖进了记忆最深的地方。”
白云飞收剑入鞘，手还在抖。他没说话，只是走到墙边，用剑尖在金属板上划下三道杠——代表三个可能的伏击点。动作机械，却让他找回了些许掌控感。
李冰低头看壶。里面那股异样波动还没完全消失，反而缩到了角落，安静得诡异。
“它怕光。”她说，“也怕高频灵脉共振。刚才那一击伤到了它。”
“所以它不会再来了？”陆泽问。
“不会。”她摇头，“只会换方式。”
她把吞天葫重新接上投影系统，这次加了一道过滤程序，用星序符文筑起屏障。数据重新流动，紫色光带缓缓铺展，勾勒出两条新路径。
第一条绕行南侧，穿过三处低密度区，相对安全，但耗时长。
第二条走中线，正好避开那道“撕裂轨迹”的辐射范围，中途有个天然岩洞可作临时补给点，白云飞用红笔圈了出来。
“就这条。”他说，“速度快，退路多。”
陆泽点头，开始录入坐标参数。仪器运行平稳了些，但每隔几分钟，屏幕边缘就会闪过一丝黑线，像病毒爬过。
李冰坐在操作台前，悄悄将吞天葫中的残留幻象能量引导出来，分成三股，注入自己和队友体内。那不是治疗，是一种“清醒剂”——让神经保持警觉，防止再次被侵入。
她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精神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但她不能停。
地图还没画完。
投影再次闪烁，第二条路线的中段突然塌陷成一片乱码。陆泽迅速切换备用算法，剔除干扰段，重新拟合曲线。画面恢复，但在岩洞位置，多出一个不该存在的红点。
“这不是我们标的位置。”白云飞眯眼，“这个坐标……指向地下。”
李冰伸手放大红点区域。随着分辨率提升，地底结构渐渐显现——一道垂直向下的通道，壁面刻满符文，底部连着一个巨大空腔。
而空腔中央，有一个和堕落之心极其相似的能量核心，正缓慢搏动。
“它在等。”李冰低声说，“等我们把地图拼完整，等我们自己走过去。”
陆泽关闭了自动追踪功能，改用手动标注。他一笔一划写下风险等级、通行时限、能量衰减率，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现实。
白云飞检查了一遍剑鞘，确认锁扣牢固。他又看了眼门口，黑雾依旧，但不再让人窒息。
“下次它不会用幻象了。”他说。
“下次它会让我们亲眼看着地图完成。”李冰盯着屏幕上那个红点，“然后告诉我们，这条路通向的不是出口——是陷阱。”
她按下保存键，阶段性路线图定格在墙上。
三人谁都没动。
投影仪散热扇发出轻微的嗡鸣，吞天葫的壶口朝上，像一只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