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的嗡鸣撕破了清晨那层薄薄的寂静。林默,一个淹没在大学校园人潮里的身影,像往常一样挣扎着从被褥的束缚中坐起。宿舍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沉重地压着城市的水泥丛林,雨丝如冰冷的银针,绵绵密密地洒落在拥挤的校道上,行人举着伞,缩着脖子,汇成一片沉默流动的灰色洪流。他揉了揉干涩酸胀的眼角,眼球深处那针扎似的刺痛最近越发顽固,仿佛有细小的刺在无声地生长、搅动,连昨夜残留的少许影像仿佛也蒙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
课前拥挤喧闹的食堂里,他端着温吞的豆浆,在混乱的桌凳和人声中艰难穿行。手臂突然被一股蛮力撞得一歪,滚烫的液体眼看就要倾泻而出——就在那失控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力量倏然自他头颅深处炸开!视野骤然被粗暴地抽干、漂白,只剩下刺目的、无边无际的虚无。随即,无数尖锐的、饱含灼热的钢针毫无怜悯地扎进他双眼最深处,继而猛烈地向颅腔内疯狂钻凿!林默发出一声短促却嘶哑到极点的悲鸣,身体骤然僵直,手中的瓷碗清脆地碎裂在地,滚烫的豆浆混合着碎瓷,溅湿了他的裤脚。潮水般涌来的剧痛几乎将他仅存的意识彻底淹没。
“林默?喂!你怎么回事?!”室友陈远惊惶的脸在模糊的视野边缘晃动,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深水之下,沉闷而扭曲。林默徒劳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痛苦地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了眼睛,仿佛想要把那两团在他颅内疯狂燃烧、膨胀的烈焰生生按回去。耳中充斥着尖锐的嗡鸣,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旋转、扭曲、分解……
不知过了多久,那灭顶的剧痛终于如退潮般缓缓隐去,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麻木。林默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恐惧,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食堂里残留的灯光、室友焦急的表情、地上狼藉的碎片……一切都变了!他能清晰地捕捉到陈远脸上每一根因紧张而微微抽动的细小肌肉纤维;能看到远处墙壁角落里一只微小蚊虫振动翅膀时划出的透明气流轨迹;甚至能穿透陈远那件蓝色外套粗糙的棉质纤维表层,“看”到其下皮肤表面细微的绒毛和毛细血管的脉动!世界不再是熟悉的样子,它被一种冰冷的、高倍显微镜般的精度强行放大、解构、赤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我……”林默嗓子嘶哑得可怕,他猛地抬头望向食堂高处悬挂的电视屏幕——午间新闻主播正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某处车祸现场的画面。就在主播话音未落之际,林默的头脑中毫无征兆地强行“撞”入一个截然不同的、如同高速镜头闪回般的破碎影像:一辆失控的银色轿车在湿滑的路面疯狂打旋,狠狠撞向路边的消防栓!激射而起的巨大水柱……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四周惊恐的尖叫……画面破碎、跳跃、毫无逻辑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真实感!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冰冷水汽和若有若无的汽油味!
“快……快看新闻!”林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惊恐命令陈远。
陈远茫然地抬头看向电视,屏幕画面正好切换——银色轿车打滑旋转,猛烈撞击消防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主播急促的声音印证着画面的惨烈!与林默脑海中那瞬息闪过的“预感”碎片几乎一模一样!巨大的荒诞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的心跳,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在了冰冷的金属椅背上。这双眼睛……不仅看得见常人无法理解的微观与内在,似乎还能强行撕开未来帷幕的一角?
震惊过后,是难以抑制的兴奋狂潮。回到狭窄的宿舍,林默将门反锁,如同闯入未知秘境的探险者,怀着巨大的好奇和一丝隐秘的贪婪,开始了对“神瞳”的疯狂探索与测试。
他尝试凝视桌上那本厚厚的《高等数学》教材封面。心念微动,视线仿佛拥有了意识,如同锋利的无形手术刀,轻易地“剥”开了封面那层薄薄的铜版纸涂层,“钻”进了下面更为粗糙的纤维层,纸张内部的纹理结构、植物纤维的细微走向,甚至粘合剂干燥后留下的斑点……都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他意识的“屏幕”上。“再深一点……”林默屏住呼吸,心底无声地命令着。视线艰难却坚定地继续向纸张更深处“掘进”,试图窥探那些被油墨覆盖的黑色铅字……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的刹那,一种剧烈的、无法抗拒的抽离感陡然降临!仿佛有人手持巨大的针筒,正将他颅腔内的精髓连同灵魂一并狠狠向外抽吸!眼前的世界骤然被蒙上了一层稀薄却挥之不去的灰翳,如同老旧的胶片蒙上了尘埃。他本能地抬手扶住沉重的额头,大口喘息着,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探索带来的短暂兴奋。
“嗡……”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母亲的号码。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毫无缘由地攫住了他。他犹豫了一瞬,但还是抗拒不了那血脉相连的牵引,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按下了接听键。
“喂?默默?”母亲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竭力掩饰的哽咽,“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就是你爸…你爸他……下午在厂里检修设备的时候,梯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滑了一下……摔…摔到了腰……”
明明隔着冰冷的无线电波,母亲的声音却清晰地传递着语言信息。但当“梯子滑倒”“摔到腰”这几个关键词灌入耳中的瞬间,林默那双异变的瞳孔骤然紧缩!眼前的世界瞬间被粗暴地撕裂、置换!他“看”到了——不是此刻宿舍的墙壁,而是一个光线略显昏暗、充满机油和金属粉尘气味的巨大车间!视线以一个极其怪异的仰角锁定在一架墨绿色的金属人字梯顶端,梯子微微倾斜着。就在他“看”过去的同一秒,梯子最顶端一只沾满黑色油污的橡胶防滑脚垫,内部用于固定的一个微小金属卡扣,突然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在他视野中被“放大”!他能“看”见金属卡扣内一根细如发丝的弹簧,在某种肉眼无法察觉的应力作用下,极其短暂地压缩、变形,然后——断裂!
“咔嗒!”一声微不可闻却如同惊雷般在林默颅内炸响!
幻境中的梯子随之剧烈一晃!紧接着,一个穿着藏蓝色工装、背影极其熟悉的男人——正是父亲!——伴随着一声惊叫和沉重的闷响,他从梯子上仰面摔落下来!“砰!”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腰部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重重挫了一下!父亲痛苦蜷缩的面容在扬起尘埃的瞬间猛地定格,每一个痛苦扭曲的皱纹都纤毫毕现地烙印在林默的“视界”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