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外城守军，全员登城！滚石、檑木、火油和金汁全部就位！弩手藏于女墙之后，待敌军炮击过后，敌军步兵攻城时全力反击！”
“传令抛石机和弩机全部就位！现在即时开始全力反击！攻击樊城前沿的炮位和水面的敌舰！”
山南东道节度使孔勍嘶吼着，声音传遍城楼。一万三千主力陆军中，此刻在外城的有六千余人，皆是常年与前蜀、荆南交锋的精锐，可面对如此猛烈的火炮，他心中也无十足把握。
“命令参与接应水军撤回汉水南岸，放弃樊城。”孔勍果断下令。与其让水军在不利情况下硬拼，不如保存实力。
众将哗然。副将周伦激动道：“大帅！樊城乃襄阳屏障，岂可轻弃？”
孔勍冷眼扫过周伦，此人平日就与蜀地有暗中往来，此刻反应如此激烈，更添疑窦。
“樊城地势低平，不利于防守。不如集中兵力固守襄阳城高池深之地。”
周伦还要争辩，被孔勍厉色制止。他心中明镜似的：此战的关键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在于能否坚持到援军到来。
城头上的襄阳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面上的屠杀。他们紧握武器的手心满是冷汗，一些新兵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之中无声地蔓延。
江面上被屠戮的，是他们的同袍，是昨日还一起操练、喝酒的兄弟。他们的惨状如此真切地发生在眼前，让每个人都感同身受，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那种能在远处就将巨舰轰成碎片的火炮，超出了他们以往的战斗经验。敌人的武器如此可怕，我们手中的刀枪弓弩，还有什么用？
樊城这么快就丢了，水军几乎全军覆没，敌人已经兵临城下，里面的内城、子城……还能守得住吗？家小还在内城……
一种“此战必败”的悲观情绪，开始像毒气一样，在部分守军心中弥漫开来。若非孔勍平日治军严整、威望素着，加之亲兵队弹压得力，恐怕城头早已出现溃逃。
孔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军心已经开始动摇。此刻，他不能流露出丝毫怯懦或悲伤。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翻涌的气血，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压过炮火，清晰地传遍城头：
“众将士！逆贼叛国，天理难容！钟鹏举倚仗火器之利，行此卑劣之举！然我襄阳城高池深，更有尔等忠勇之士！收起你们的眼泪，握紧你们的刀枪！我们要让敌人知道，襄州儿郎的血，不会白流！我们要在这襄阳城下，让钟鹏举军付出血的代价！”
他的声音或许无法驱散所有人心头的恐惧，但至少，稳住了即将崩溃的防线。然而，孔勍自己明白，最黑暗的时刻，恐怕才刚刚开始。
钟鹏举军现在在襄阳对岸的樊城架起两种火炮：一种是6000斤级的“攻城加农炮”中型前膛炮；一种是简化版的拿破仑炮（也是前装炮）。
这些火炮的出现，标志着战争形态从围城战向攻城战的根本转变。城墙不再是不可能逾越的绝对屏障，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被系统性、持续性破坏的目标。
中型前膛炮其对城墙的损害程度可以概括为：无法瞬间摧毁，但可以稳定、致命地将其瓦解。
这个时代的城墙主要由砖石（外层）、夯土（核心）和粘合剂（糯米灰浆等）构成。
中型前膛炮的攻击方式：主要使用实心铁弹。
破坏机制为动能撞击。重达数十斤的实心铁球以每秒300多米的速度撞击城墙，巨大的动能会直接砸碎墙面的砖石，形成一个凹坑。
动能传递与“剥落效应”。撞击的震动会传递到内部夯土，使其松动。更重要的是，反复击中同一区域，会使得外墙砖石大面积崩落，露出内部相对脆弱的夯土核心。
暴露城墙核心。一旦夯土核心暴露，炮弹的破坏力会剧增。雨水冲刷和后续炮击会迅速侵蚀夯土，最终导致城墙局部塌陷，形成斜坡缺口。
所以钟鹏举装备的这种中型前膛炮无法一击破墙，想一炮轰塌一段城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可系统性破坏城墙，方法就是通过集中火力轰击一点（通常是城墙根部、城门两侧或角楼），进行一两个时辰甚至数个时辰的持续炮击，完全可以打开一个可供步兵冲锋的缺口。
对城墙墙顶的工事可造成毁灭性打击，对城墙上的城垛、箭楼、指挥所等木石结构工事，实心弹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一发炮弹就能摧毁一段城垛，消灭上面的守军和武器。
中型前膛炮对城门的破坏。
城门是城墙最脆弱的部分，重要军事据点的城门通常是厚重的木门，外包铁皮，用大铁钉固定。
中型前膛炮攻击方式：实心弹或罕见的开花弹（爆炸弹）。
破坏机制：
发射实心弹直接轰击，可以轻易地洞穿木制城门，甚至将门后的顶门柱、闸门摧毁。数轮射击后，就能将城门轰成碎片。
发射开花弹，如果使用成功爆炸的开花弹，其内部炸药产生的冲击波和破片能直接炸碎城门及门洞内的守军。但目前钟鹏举的开花弹技术不可靠，哑弹率高。
所以钟鹏举军队攻城时很少使用开花弹轰击城墙或城门。
对付襄阳的城门，这种6000斤级别的前膛炮火炮是极其高效的。它是攻破城防的首选突破口。
早期的前膛炮和改良过的前膛炮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钟鹏举军现在混合使用一种新的机动性比较强的火炮，那就是一种简化版的拿破仑炮，它更适合于野战。
拿破仑炮用精钢铸造成型，质地均匀，韧性好，可承受更高膛压。
早期传统前膛炮多为铸铁或青铜铸造，质地脆，易炸膛，故管壁极厚，极为笨重。钟鹏举目前装备的前膛炮主要材质是精钢、钨钢、灰口铁，最大限度上解决易炸膛和过于笨重的问题。
而12磅的拿破仑炮更轻、更安全，可以跟随步兵机动作战。
12磅拿破仑炮弹药制式采用定装弹药（炮弹、发射药包合为一体），口径统一。而其它的前膛炮弹药分离，每次装填需估算药量，口径不标准。
定装弹药使拿破仑炮装填流程标准化，射速更快（可达2-3发\/分钟），精度更高。
部分少量的拿破仑炮已配备简易膛线，线膛炮发射的锥形弹头会旋转，飞行稳定，射程和精度有质的飞跃。钟鹏举现时的前膛炮（包括大部分简化版拿破仑炮）都是滑膛炮管，炮弹在管内跳动，精度差。
拿破仑炮通用性更强，榴弹、霰弹、实心弹可灵活切换，一炮多用。而其它的前膛炮主要发射实心球弹，功能单一。
拿破仑炮更具战术灵活性，一炮即可应对远距离攻城、中距离破阵、近距离杀伤人员等多种任务。
12磅拿破仑炮的实心铁弹在500米内足以击穿任何砖石城墙。炮弹不再是“砸”在城墙上，而是像巨锤一样“轰”进去，留下蛛网般的裂痕，几轮齐射就能让一段女墙彻底坍塌，为步兵打开缺口。
12磅拿破仑炮杀伤人员用霰弹\/榴弹。
霰弹在300米内是噩梦般的存在，一炮射出数百颗铅弹，如同巨型火枪，能瞬间清空一个城垛后的守军。
榴弹（开花弹）：内装火药和引信，在空中或地面爆炸，用破片杀伤，对躲在城垛后的士兵有巨大威胁。
对襄州守军而言，这种射速快、精度高、会爆炸的武器是闻所未闻的。这种技术代差带来的未知，是最大的恐惧源泉。
襄州守军传统的守城方式（滚木擂石、弓箭）在这种武器面前显得徒劳。他们只能被动挨打，却无法有效还击，这种无力感会迅速瓦解士气。
由于钟鹏举的江南制造总局没有大型机床，制造一门线膛炮管是高度依赖熟练工匠手工打磨的过程。其周期不是以“天”或“周”计算，而是以“月”甚至“年”为单位。
所以钟鹏举军队主战炮炮管仍是易于生产的滑膛炮管，少量线膛炮作为秘密武器。
少量的线膛炮（王牌与心理武器）定位为数量稀少、工艺精良、作为战术“破门锤”和心理震慑武器。
江南制造总局集中最优秀的一两千个工匠四班倒接力花了很长时间才秘密制造出几门。所以线膛炮不用于大规模炮击，而是用于关键任务，例如：
在总攻时，集中轰击一段特定的城墙或一座关键城门，实现精准突破。
用于狙击城墙上重要的防御设施，如指挥塔楼、大型弩炮。
在今次襄阳战役中，钟鹏举军的指挥官钟岳——一位三十六岁的老将——早年追随镇南军节度使钟传（江西地区的实际最高统治者）数载，担任过洪州（今江西南昌）防御副使和骑兵指挥官。
钟传在906年病逝，其子钟匡时继位。但很快钟传的养子江州刺史钟匡范因不满大权旁落，直接举江州投靠淮南节度使杨渥（杨传密长子，后被徐温所杀），最终被来自东面的杨吴政权（杨行密创立）所灭。
钟岳带领少数核心骑兵骨干远走中原大国梁国投军，最后曾在名将谢彦章（现正在梁晋对峙前线）麾下担任骑兵军都指挥使，统领一“军”的骑兵。（一“军”下辖若干“都”（通常为5-10个），兵力在5000人左右。可类比为现代的骑兵师长。）
他一个月前应其父亲江南制造总局副总管钟华昌的要求回归钟家村学习新军事（火炮和海军战术），并担任此次荆州军反攻襄州的主将（他指挥步炮协同和海军水战虽没有女将林积容那样娴熟，但目前在钟鹏举的嫡系里他是从军资历最深且亲缘关系比较近的一员战将，同时他是钟鹏举麾下得力战将钟林倍的父亲）。
他的战术就是：
攻克樊城时。
内应打开外城城门后，主要依靠大量“简化版滑膛拿破仑炮”进行火力覆盖，摧毁内城城防工事，压制守军。
致命一击：用一两门线膛炮，在远距离上精准轰击樊城水军水门和内城城门的铰链，为骑兵突击打开通道。这是为何樊城水门和内城陷落得如此之快的原因。
江面屠杀时：
主力舰队上的火炮大部分是滑膛炮，发射实心弹和霰弹，横扫船队。
心理战：安排一两门安装在特定战舰上的线膛炮，专门狙杀樊城水军的旗舰和指挥船。一炮过去，指挥系统瘫痪，加剧了混乱和绝望。
即将开始轰击襄阳城时：
常规轰击：由滑膛炮部队负责，持续给城头守军压力和伤亡。
轰击襄阳城墙战术：集中火炮轰击一点，进行“锤击”战术，快速打开突破口。
“斩首”袭击：线膛炮的任务是在占领外城后寻找并尝试轰击内城节度使府衙、孔勍可能出现的城楼等高级目标。当一发炮弹异常精准地落在孔勍身旁的敌楼，将其炸得粉碎时，给这位老将带来的心理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通过采用“滑膛炮为主力，线膛炮为精锐”的高低搭配战术迅速攻入外城、内城和子城。
钟岳率军利用火炮射程优势，在襄阳守军射程外从容架炮，准备开始轰击襄阳城门和城墙。
襄阳和樊城隔汉江相望，它们的直线距离非常近，通常在2里到4里之间。
襄阳城通常地势较高，守军的弓弩甚至早期火炮的射程可以轻松覆盖整个江面及樊城汉水岸边前沿。任何从北岸攻击樊城的敌军，都会暴露在南岸襄阳守军的远程火力之下。
在掌握江面控制权的情况下，军队和物资可以通过舟船在两城之间迅速调动。敌军围攻任何一城时，守军都可通过水路从另一城获得源源不断的支援。
樊城作为前哨站，能有效预警和迟滞来自北方的陆地进攻。敌军若想绕过樊城直接攻击襄阳，就会面临背靠樊城、面朝襄阳的绝境。
正是因为襄阳与樊城之间这1000-2000米的极限距离，才使得它们能够相互呼应，成为一个整体性的、几乎无懈可击的军事堡垒。
历史上，攻破襄樊的唯一途径，要么是像蒙古元军那样进行长达数年的战略性围困，彻底切断其与外界的全部联系；要么就是象明末张献忠那样通过内应从内部瓦解其中一城的防御。
所以钟鹏举军主将钟岳的战术是要利用火炮的射程优势在炮轰襄阳城墙和城门的同时也要打掉襄阳城墙上的远程火力点，为陆军登陆进城扫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