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坐在堂口主位上，指尖夹着的钢笔转得飞快，金属笔身在指间打滑，“啪”地砸在文件上，发出的声响让底下汇报工作的伙计身子一僵，话头瞬间断了。
“重新说。”
他抬眼，眼底没半点温度，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嘴角绷成冷硬的直线，连声音都像冰一样冷。
伙计慌忙低头，把刚才的话重新组织了一遍，语速快得几乎咬字不清，生怕再触怒这位此刻如同火药桶的小九爷。
解雨臣没听进去多少，目光落在文件上，视线却散着焦，连最基本的数字核对都错了三次。
前几天还能条理清晰地敲定盘口调配、精准指出合同漏洞的人，此刻却连翻页的动作都带着不耐烦，指腹划过纸张，留下几道明显的折痕。
“这部分数据不对，让财务重新算。”
他随手把文件扔回桌案，纸张滑落的声响在安静的堂口格外刺耳，
“还有，上次说的那批货，渠道核查拖了三天，你们是等着对方把假货送上门？”
训斥的话没带多少情绪，却比平时疾言厉色更让人胆寒。
堂口的伙计们互相递着眼色，没人敢出声反驳，这几天的小九爷像是变了个人，从前再忙也会耐心听汇报，现在却连多等半分钟都嫌烦，周身的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把上午的工作应付完，伙计们刚想悄悄退出去，就见解雨臣掏出了手机。
他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熟练地点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凑到耳边，眉头几乎立刻就拧了起来。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重复第三遍时，他猛地按断通话，手机被狠狠的摔出去，屏幕亮起又暗下，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焦躁。
已经记不清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多少通电话了，从清晨到现在，那个号码始终是关机状态。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平复呼吸，可脑海里全是解家老宅空无一人的厨房、没喝完的普洱茶、还有床头柜上那副墨镜。
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角，实木桌面被划出细微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小九爷，下午有个合作方要见……”
旁边的管事小声提醒，话还没说完，就被解雨臣打断：
“推了，说我没空。”
“可对方是……”
“我说推了。”
他睁开眼，眼神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所有不重要的事都往后排，让他们直接把资料发过来，别来烦我。”
管事不敢再多说，连忙点头退下。
堂口恢复了安静，解雨臣却坐不住了，他起身在原地踱了两步，又拿起另一部手机，指尖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来往的人影，心思却飘得老远，黑瞎子，你到底在哪？
会不会出什么事？
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发？
这些念头像乱麻似的缠在心头，让他连最基本的冷静都维持不住。
直到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只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连重要的合同都忘了签字。
他捏了捏眉心，一股无力感涌上来，随手把文件扔到一边，又一次拨通了那个关机的号码。
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提示音，他没再挂电话，就那么握着手机，任由那声音在空旷的堂口里回荡，眼底的冰霜下，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胖子正在潘家园和几个熟悉的老板聊着最近有什么新货，就接到了花儿爷打来的电话。
他听到小花要请他吃饭，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全，就跟被冻住似的僵在脸上。
“新月饭店？花儿爷，您这是真心想请我，还是想让我去给尹南风那活阎王当靶子？”
电话那头解雨臣的声音裹着点笑意，却没半分商量的余地：
“胖爷还有怕的人？这不像我认识的胖爷啊！别墨迹，晚上七点，我在新月饭店二楼包厢等你。”
挂了电话，胖子对着满桌的瓷器和青铜器叹气，手不自觉摸了摸后腰，去年在新月饭店跟人抢拍品，被尹南风的人追得差点把老腰闪了的疼还没忘。
还有那两亿六……
那女人眼尾上挑，笑的时候比黑瞎子的墨镜还晃眼，下手却比小哥的黑金古刀对付敌人还狠，他可不想再去领教。
可转念一想，这次去有花儿爷在，花儿爷可是他的担保人，应该不会出问题。
这次黑瞎子回来没待几天结果转头就没了音讯，也没留下点线索，别说小花，就是自己也有点担心他。
解雨臣找他一起去，八成是有了线索，要是不去，不仅在花儿爷面前落个怂包的名声，回头吴邪问起来，他这“胖爷”的脸往哪搁？
胖子咬咬牙，把瓷片塞进包里，又摸出瓶二锅头灌了两口壮胆，才趿拉着鞋往新月饭店赶。
刚到门口，就看见解雨臣穿着件粉色衬衫白色休闲裤，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正靠在门柱上看手机。
见他来，解雨臣抬眼笑了笑：
“还以为你要临阵脱逃。”
“胖爷我什么时候怂过？”
胖子梗着脖子，可迈进包厢门槛时，脚步还是顿了顿。
刚刚进新月饭店的大门，大厅里水晶灯亮得晃眼，穿旗袍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过，眼角的余光扫过来，都让他觉得跟尹南风的眼神一个样。
吓得他快步上楼。
两人刚坐下，就有服务员过来递菜单，声音软乎乎的：
“小九爷，我们老板吩咐了，您二位的单记在她账上。”
胖子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解雨臣却面不改色，指尖在茶杯上点了两下：
“先来壶碧螺春，再上几道招牌菜。”
等服务员走了，胖子才压低声音：
“花儿爷，尹南风这是唱的哪出？不会是知道咱们要打听黑瞎子，故意设套吧？”
解雨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扫过二楼拐角：
“她要是想设套，就不会让服务员来传话了。你看那儿！”
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二楼栏杆后站着个身影，正是尹南风。
她穿着件红色旗袍，手里捏着串佛珠，见他们看过来，微微抬了抬下巴，转身进了包厢。
解雨臣放下茶杯：
“瞎子的下落，她八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