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李绨来得很快，来的时候崔韶仪还愧疚地想去扶着萧玄泽，却被他制止了。
“皇后先回宫吧。”
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冷淡了起来，但是看他的表现，崔韶仪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崔太后肯定在糕点里放了一些助兴的东西。
自觉理亏的崔韶仪只能默默回了宫。
这一头，李绨面无表情收回了扎针的手：“陛下，此药其实……若您将皇后娘娘留下，或许好解一些。”
那种“你是禽兽吗”的表情终于从谢琉书等人的眼中转到了萧玄泽的眼中，他咬牙：“不行，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陛下不是新纳了几位娘娘吗？或许……”
萧玄泽忍着身上的不适，十分暴躁：“不行！你再说这些就回太医院去，让李妁来。”
看见平时总是一副沉稳神色的李绨脸上露出了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终于要破防了：“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
李绨沉默了一下道：“陛下去冷水里泡着吧，过一晚上或许就好了。太后娘娘也真是心急啊哈哈。”
……皇帝陛下有火不能对崔太后发，却把这笔账记在了幸灾乐祸的李绨和撞破了此事的萧成珏头上。
回宫后的崔韶仪自觉脸上还紧紧绷着，本还沉浸在方才的暧昧氛围中，却被越欢说的话给打破了粉红色的泡泡。
“小姐，这已经是您父亲发来的第五封信了。”
宫外确实因为盐铁司和漕运之事闹翻了天，崔老爷不敢去烦自家长姐，却能给“还在病中”的崔韶仪连连写信。
崔韶仪抿唇，那双明亮的杏眼中闪过一丝苦恼。
但她这次决定不再冷处理：“你就回话，说我已经进言。”
越欢的表情有些奇怪：“小姐，您……支持崔大人吗？”
崔韶仪摇了摇头，她知道崔老爷在想什么。
无非是把漕运一事分段包给沿河的各大世家，但这样一来，运输粮草即使不完全受永宁城中的各大世家控制，却还是会在沿途被层层剥削。
越欢一颗心放了下去，语气有些担忧：“小姐，您父亲这封信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厚。”
崔韶仪这才抬眼看了看她，伸手接过了信。
往天崔老爷都是写下三五页信纸，痛陈新政对世家的影响，顺便骂一骂崔季松。但今天的这封信，崔老爷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崔韶仪不为家族考虑，身为世家女，却偏向寒门子。
崔韶仪苦笑，新政改制对民生有用，自己却偏偏出身世家，难道就要她做这挣扎在天下与家族间的恶人吗？
这些日子，萧玄泽突然启用了许多寒门之子，其中就包括宫中柔贵嫔的兄长陆行南，一跃从六品骁骑尉被提拔成了羽林卫副使。要不是崔韶仪身处深宫，知道萧玄泽确实没召见过陆行淑，还以为真如外界所说那样柔贵嫔盛宠。
等把持着一半了朝政的世家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许多重要的关键职位都换成了萧玄泽的自己人。众臣子后知后觉这似乎是帝王布了很久的一盘棋，从去年秋猎贬谪那位孙将军时就开始了。
正因为世家元气大伤，以裴、许两家为首的世家才不敢明着对抗旨意。崔老爷也是，只能写信驳斥萧玄泽的意见，但新政还是在有条不紊地推行着。
明明是自己父亲从小教的，受天下人供养就要看得见天下人之苦，这都是崔韶仪深深记得的。
但此刻，她似乎有些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一种巨大的惆怅笼罩着她，一直到两更天她也还坐在窗前的榻上，如同一尊精心雕刻的塑像。
守夜的南星和越欢在门外看见透出来的烛光，窃窃私语。
越欢担忧道：“要不然咱们进去劝劝小姐？”
一向跳脱的南星难得有些沉默地摇了摇头：“不要了，小姐是有些事没有想通。我们要给小姐自己的空间，她会想明白的。”
南星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很会察言观色。从小青黛、月霜等人想要一直劝崔韶仪的时候，都是她把人拉走，留给崔韶仪自己思考的空间。
越欢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卢姨娘传来的信，可要现在就给小姐说？”
南星顿了一下道：“明日一早再给小姐看吧。”
两个人沉默地达成了一致意见。
第二日一早，看见卢秋月来信的崔韶仪沉默了很久，而后便急诏大夫人入宫。侍女们都被遣了出来，没人知道她二人在殿内商议了什么。
只是大夫人走后，越欢进去只看见神情恍惚的崔韶仪坐在榻上，香炉里的香早已将燃尽了。
崔韶仪喃喃道：“越欢，我总是想护住我所重视的一切，但世间诸事往往事与愿违。”
越欢满脸担忧：“小姐，您怎么了？”
崔韶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命她去添些香料。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崔韶仪就开始爱上前些日子萧玄泽赐下来的一味叫墨梅的香料。花香淡淡却加了一味薄荷脑，夏日里点着竟然让人真有置身冬日的冷冽感。
未央宫突然的来客却打断了殿内有些悲伤的氛围。
“崔、小皇后！皇后娘娘，我们出去玩啊，总拘在殿内多没意思！”
许明缨在月霜的注视下硬生生改口成皇后娘娘，脸上的窘迫神色把崔韶仪都逗笑了。
崔韶仪掩唇笑道：“叫我韶仪就好，许姐姐想去哪儿玩？”
新妃进宫这一个月，萧玄泽一视同仁地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她们也没有人主动求见过萧玄泽。所以虽然是皇后与妃子这样的尴尬关系，崔韶仪也没觉得几人相处间有任何不适。
许明缨拉着崔韶仪匆匆出了门，月霜在后面着急地要给崔韶仪披上帷帽，于是两个人又只好在大殿门口停下。
许明缨脸色微变：“瞧你身子弱的，本小姐看你就是半点风吹雨淋都不行的，好不容易到了夏天，一点太阳都晒不得算什么？永宁城里的小姐都这样，皮肤一个胜一个白，身子却一个比一个弱。”
在门口站着的方惠听见了，面不改色纠正许明缨：“许妃娘娘，您该对皇后娘娘称臣妾。”
许明缨头痛地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被崔韶仪打断了：“无妨，她性子直，私底下无需在意这些，倒是十分可爱的。”
有人小脸一红，觑着崔韶仪，却不敢直视她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