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依旧警惕的看着这面前忽然出现的明德帝，沉默半晌，终是不咸不淡的喊了一句“父皇”。
明德帝似是听出了这一声“父皇”之中所蕴含的情感，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孩子，叫这一声父皇，委屈你了。”
他的这一句话中并没有半分嘲讽的意味，反倒是透着身为一个与儿子决裂后的老父亲身上的那股悲哀。
“以后，也不要叫父皇了，我这个皇帝做的倒是挺不称职的。”明德帝落寞的说道，“楚河啊，我的时间不多了，能陪你这个一生失败的老父亲聊一聊吗？”
萧瑟沉默不语，明德帝便全然当他是默认了。
“当年我和若风，不过是皇宫之中极不受宠的一对皇子，那一年若风大病，漫天大雪，可皇宫之中，我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太医肯来为若风医治，自大开一天开始，我的心里便萌生了走向权利顶端的想法......”
“后来，若风入了学堂，在李先生的门下学艺，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看着他的笑容越发烂灿，我的心中却是逐渐没落。因为那几年在朝堂之上，我见多了虚情假意、金权利益，早已经开始忘记了自己曾经也向往过那无拘无束的江湖......”
“后来，后来的那些破事，你应该也知道了。拉拢影踪是登上获得皇权最为重要的一步，而世上最牢靠的政治关系莫过于联姻，所以我娶了易文君。我知道易文君不爱我，可那时候，我是真的爱过她的......”
“那么父皇，你爱我的母妃吗？”萧瑟忽然开口，提起了她那早逝的母亲，也是明德帝昔日的皇后。
“自然，你的母亲是我平生最爱的人。”明德帝毫不犹豫的说道。
萧瑟的眼睛眯了眯，微微摇头：“若是真爱，心中又如何容得下别人？今天既然能够爱上第二个人，明天自然也能爱上第三个人......”
萧瑟的话令明德帝嘴角一滞，半晌之后，他才微微点了点头，幽幽道：“楚河，你说的的确不错，不过对于一个想要当皇帝的人来说，爱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况且，我应该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上两个女人的男人。”
“宣妃娘娘已经离开皇城了......”萧瑟开口道。
“我知道，走就走了吧，以后也别喊她宣妃了，那困着她的皇城也没了，皇帝没了，宣妃这个称号自然也就不必存在了。洛青阳也好，叶鼎之也罢，她的心中对我终究只有恨，而我，又何尝不是恨透了她？”
“对了，楚河，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可有喜欢的姑娘？我听说，你身边时常跟着好几个女子？”明德帝一脸坏笑道。
萧瑟摇了摇头，淡淡道：“我的心里只有一人，她叫司空千落。”
“司空？朱雀使的女儿？”明德帝微微点了点头，“我见过她的母亲，倒是一个绝色美人，想来司空长风的女儿也不会太差，只是一个江湖丫头，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当一个朱雀使守在你的身边还行，想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比起你的母亲来，倒还是差远了。”
萧瑟再度摇头，正色道：“她不是什么朱雀使，我也不想做皇帝，她自然也不会当什么皇后。她是司空千落，在我心中，也只是司空千落。”
明德帝感慨了一声，见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便将话头又重新拉了回去：“当年，我曾经其实想让若风坐那个位置的，可是若风执意不愿。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了，却又发现那个位置也没这么好做。我的皇位是抢来的，朝中不服的人大有人在，叶鼎之再一闹腾，皇权的威严顿时降到了最低，以至于皇陵里的几个老太监都感在天启城中搅弄风雨。”
“所以，你就牺牲了琅琊王叔？”萧瑟的眼神眯了眯，透着一股子质问的意思。
明德帝眼神黯然，轻轻缓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当年那一出，是我和若风商量好的？”
“我知道。”
“你知道？”萧瑟的话，让明德帝的眼睛一亮，颇为有些诧异。
“东方凌尘说过，琅琊王叔大概率是想死的，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天下间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萧瑟无奈道。
“是啊，你说的不错，若风那样的人，除非他想死，否则谁又能杀的了他？”明德帝黯然道，“那天夜里，若风带着一坛子酒，与我喝到半夜，他忽然对我说，他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成为了我的弟弟，如今，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到了，很快便要离开。所以，他想用自己的死，帮我做最后一点事。”
萧瑟有些诧异，也不知明德帝说的是真是假。
明德帝看着萧瑟的表情，摇头道：“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那时的我......卑劣的我的确起了用自己的弟弟稳固皇权的心思，随后便有了那诸多变故。对了，在宗庙里面，我藏了一个匣子，里面是我的罪己诏，那使这几年里我趁着为数不多的清醒之时写的，后面，你便用那个替若风翻案吧。”
“父皇？”萧瑟双眸微瞪，心中猛地一跳，他没有想到明德帝竟早就留下了替琅琊王叔翻案的诏书。
“哎，错了就是错了，楚河，替我和凌尘说一声对不起吧，虽然我也不觉得他会接受我的这句道歉。”
“你该道歉的，不只有那个书呆子。”萧瑟正色道，“那些因你而死的江湖人士何其无辜？那些本该保家卫国的北离将士何其不幸？那些因天启之祸而白白丧命的无辜之人何其悲凉！”
“是啊，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根本不配做一个皇帝，更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明德帝的眼中，透着深深的悔意。“我以为，我浑浑噩噩了五年，其实我错了，早在野心膨胀的那一天，我就彻底错了。”
明德帝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我下去之后还能不能见到若风，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当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