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和秦欢还没到县令府,远远便看到县令府门外挂了白布和白灯笼。
孙管家正穿着孝衣,站在门口抹眼泪。
夏浅咽了咽唾液,带着秦欢拾阶而上。
孙管家一看见夏神医,连忙迎了上来。
“夏神医,您来了,感谢您能特意赶来送少爷最后一程。
老奴……这就带您去灵堂,老爷看见您,一定会觉得欣慰的。”
“有劳,节哀。”
夏浅沉声劝解,跟在孙管家身后进了院子。
灵堂内,白幡摇曳,青砖地面上纸灰轻旋。
穿着孝衣的仆妇们垂首跪在廊下,袖口都被眼泪打湿。
而几日未见的孙县令,竟然头发已经全白,瞬间苍老。
他垂着脑袋坐在灵堂侧面,哀沉沉地掉着眼泪,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管家见状,轻轻吸了吸涕泪,压低声音上前通禀。
“老爷,夏神医来了。”
他这才缓缓地抬起脑袋。
目光呆滞,眼神空洞,无意识地重复着孙管家的话,大脑缓慢运转。
“夏……神医。”
夏浅见到他这副心脉受损的模样,微微蹙了蹙眉头。
缓步走上近前,欠身行礼。
“孙大人,您要节哀,虽然孙少爷离开了,但是你还有孙小姐需要照顾。”
“唉……”
孙弘文哀声叹着,摇首间眼泪又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夏神医您说……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我一生为官,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我为的是什么啊?我不就是为了让我的明儿过上好日子吗?
为什么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连我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他崩溃大哭,声声泣血,叫夏浅不免为之动容,也跟着红了眼眶。
“孙大人,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明儿没了,我注意自己的身体又有何用?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明儿的命!
他才……他才二十岁啊!夏神医……您说,您叫我如何甘心啊!”
他哭到喉咙发干,难以控制地呕了一下。
孙管家急忙抹着眼泪,递上一旁的茶水。
“老爷,您别再难过了,少爷在天有灵,一定也不想看到您这样伤心。”
没想到,听到孙管家劝解的话,孙县令却更伤心了。
紧紧扳住桌角,咬牙发狠。
“明儿,明儿在天有灵……若是知道我还没为他报仇,如何能够得到安息?
孙管家,昨夜到底是谁忘了关窗,你可调查清楚了?”
“这……老爷,少爷院里所有人都说,昨晚离开时,少爷的窗户是关好的……”
“哼!这些好吃懒做,怠慢主子的刁奴!”
孙县令忿忿地拍了下桌案,冷声吩咐。
“罢了!明儿已死,是非真相我已无心分辨!
立即召集明儿院中全部下人奴仆!
查不出凶手,我就要他院里所有人为明儿陪葬!”
“老爷,这……”
孙管家有心阻止,却被孙县令厉声斥责。
“孙福!你是没听见我的命令吗?”
见孙县令一再坚持,孙管家只能向夏浅寻求帮助。
“夏神医,求您劝劝老爷啊!
老奴知道,这不是老爷的本意,老爷是气急了才会这样!”
夏浅思虑片刻,神色凝重地上前劝说。
“孙大人,您搭上再多人的性命,孙公子也回不来了!
而且,这样徒增杀孽,不单单会有损您的名声……
只怕还会给孙公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听到夏浅说到孙泽明,孙县令这才冷静了些许。
刚刚挺直的脊背,又渐渐弯了下去。
他不甘心地攥起拳头,敲砸着桌子。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难道要我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明儿枉死,却什么也不做吗?”
孙管家闻之,急忙上前安抚。
“老爷稍安勿躁,再给老奴一点时间。
老奴一定会找出开窗之人,为大少爷报仇!
老奴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如是找不出害死大少爷的人,老奴为大少爷殉葬!”
孙县令这才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我就再给你两天时间!如果明儿下葬前还未找到那个人,那就叫府上所有奴仆跟明儿一同入葬!”
“是,是,老奴一定不辱使命。”
孙管家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惶恐地退了下去。
夏浅又安慰了孙县令几句,便也带着秦欢告辞了。
她深知,这种时候,无论谁说什么都没有用,失去至亲的伤痛,只能交给时间来疗愈。
两人才离开主院,正要出府门,就被孙管家拦住了。
“夏神医,夏神医留步!”
她驻足,狐疑回首。
看到孙管家匆匆赶来,她主动开口。
“孙管家为无辜下人挺身而出,胆魄过人,实在让人佩服。”
他轻喘着,谦虚推拒。
“夏神医过奖了,老奴没有您说的那样高尚。
实不相瞒……
老奴之所以拦下老爷这个决定,完全是因为老奴的两个女儿也在少爷院里当差。”
难怪……
夏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才询问他为何唤她。
“原来如此,所以,孙管家叫住我,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那个……”
他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犹犹豫豫地瞥了眼秦欢,这才开口。
“老奴斗胆,想求夏神医留下,帮老奴查出害死少爷的人……”
“我?”
夏浅惊讶反问,很是不解。
“孙管家说错了吧?
您守着这么大的县令府,出门不远处就是县衙。
要查害死孙公子的凶手,您不该去县衙报官吗?”
孙管家闻之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掌。
“夏神医,您也知道,我家老爷最好脸面,家中出了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允许老奴报官呢?”
“那你让我留下帮你,就不怕孙老爷怪罪?”
“夏神医不一样,我家老爷信任您,更何况……县令府的事,您不是或多或少都知道了吗?”
这话倒是真的。
县令府的隐秘之事,她确实知道不少。
她点了点头,不再推脱,转身询问。
“所以,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见夏浅答应了,孙管家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多谢夏神医,老奴就知道,夏神医心地善良,一定不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对了,那……”
他迟疑地看向她身后的秦欢,欲言又止。
夏浅了然,转身嘱咐秦欢。
“秦欢,我可能要留下帮忙调查孙公子的死因,能不能请你先回去,帮我给谢凉带个话?”
秦欢也知道县令府的事不宜外传,懂事地颔首应下。
“好,那我先回去。”
夏浅闻之,又回首询问孙管家。
“孙管家,劳烦你帮秦欢找辆马车,送她回镇北坡。”
“当然,秦小姐,这边请。”
“不敢不敢,您客气了,您先请……”
二人互相礼让着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