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虎闻言有些愣神。
打听将军发卖为妓的姊妹？
“嫂子你是想……？”
夏浅低眸犹豫片刻，如实相告。
“家中遭难，谢凉无能为力，难免心中苦楚。
我想看看，能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可官妓不同于寻常贱籍，谢家犯的又是通敌重罪，单有银子怕是不行。更何况……”
路虎瞥了眼院内，抬手挡住嘴巴，压低了声音。
“谢夫人只生了四个儿子，那几个女儿都是庶出，嫂子真要为了庶出的小姑冒险？”
“庶出嫡出都是谢凉的亲姊妹，我相信，谢凉不会在意这些。
至于赎身的事……
你先帮我打听吧，有具体的消息了，我再和谢凉商量，免得空欢喜一场。”
“行！”
听见夏浅这么说，路虎也不再推脱，一口应了下来。
心中又暗暗佩服夏浅。
嫂子真是女中豪杰，对将军也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谢家那几位小姐……
莫说是他，即便是谢真小姐，怕招惹麻烦，也没想过出手相助。
可嫂子却愿意为了将军，伸出援手。
真是叫他，自愧不如。
他咬了咬牙，向着夏浅深深行了一礼。
“嫂子，我替将军谢谢您。”
“哎，别这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起来。”
“行，嫂子就在家等我的消息吧，我这就托人去打听。”
“辛苦了。”
夏浅目送路虎远去。
回来看到谢凉靠在轮椅上兀自神伤，心疼不已。
可她能做的，也只有多陪陪他，分散他的注意。
她煮了药，进来屋内，哄喂他喝下。
“坐这么久了，腿疼不疼？去床上躺会吧？”
“还好。”
谢凉不自觉地揪住她的衣袖，心思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浅起身将他推到床边，抱扶到床上。
“你的腿虽然恢复知觉了，但骨头还没长好。
以后要注意，不可以再像今天早上一样，自行站立了，知道么？
要是造成二次伤害，可就不好了！”
“嗯。”
早上那会儿，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站起来是完全无意识的。
等反应过来后，再想站，却怎么也站不稳了……
他微微用力，抓了下隐隐作痛的腿，掩饰着心下翻涌的思绪。
夏浅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扣住了他的手。
“要不要喝奶茶？”
“别操劳了，难得没出摊，休息会儿吧。”
“没关系，喝点甜的心情也好些。”
怕谢凉一个人在屋又会胡思乱想，夏浅将小桌摆了起来。
“不累的话，可以抄抄书。”
“嗯。”
夏浅熬煮奶茶，谢凉执笔抄书。
忽地想起了什么，他扬声询问。
“对了浅浅，小乞丐的事……你如何打算？”
夏浅添了把柴，起身走到门边。
倚着门框，一边看着灶台下的火，一边与他闲聊。
“他帮过我，我想着，等他的伤养好，看能否帮他在镇上找个事做，让他能养活自己。”
谢凉歪首思索片刻，试探询问。
“去军中如何？”
“当兵……太辛苦了吧，上战场也危险。”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谢凉只是觉得，小乞丐和从前的路虎还挺像的。
而且他也是将士出身，便下意识地想带他入营。
夏浅理解谢凉，也没有想太多，和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若是别无选择，参军确实也是一条出路，只不过，我还有点私心。”
“嗯？”
私心？
他的浅浅一向良善。
说什么私心，不过是不想给对方造成负担的借口罢了。
夏浅笑笑，直言道：“在院子里卖奶茶还是太局限了，我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推着小车去镇上，走街串巷，招呼着卖奶茶和甜点。
这样，就直接解决了妇孺深居后院，奶茶携带不便的问题了。”
谢凉听了，也觉得可行。
“倒也是个办法，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晚上叫他来家里吃饭吧？”
“嗯，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请来了秦欢和小乞丐。
再次登门的小乞丐，已被秦欢打理干净，换上了整洁的衣服，洗净了凌乱的头发，谢凉差点没认出来。
“谢大哥。”
小乞丐略显局促地躬身，不大规范地行着礼。
开口后，谢凉方才确认，正是那晚的小乞丐。
他连忙转动轮椅靠过去，将他让到了座位上。
“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当日浅浅遇险，幸得小兄弟出手相助，奈何事态紧急，未能向小兄弟当面道谢。
如今重逢，也算给了我们一个表达谢意的机会。”
“不，送信的事，谢大哥不用放在心上……
夏姐姐施舍过我，她遇到危险，我，我帮她送个信也是应该的。”
小乞丐紧紧抓着衣角。
说话的时候，也只敢偷瞥，不敢抬头看谢凉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谢凉的气场与常人不同，和那些不会正眼看他的贵人一样，端庄正直，气宇轩昂。
他实在不敢冒犯。
谢凉看出他的拘谨，帮他倒了一杯热奶茶。
“不必紧张，这是你夏姐姐煮的奶茶，很好喝，你尝尝。”
小乞丐偷偷瞄着他，见他神情真挚，语气亲和，这才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杯子。
又偷看了他一眼，将杯子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连味道都没尝到，就急忙称赞好喝。
“嗯！真好喝！之前就知道夏姐姐在镇北坡卖羊汤，但没想到姐姐煮的茶也这么好喝。”
他眯起眼睛，笑着奉承，实则悄悄打量着谢凉的脸色。
卑微讨好的姿态，刺得谢凉的心里一阵阵疼痛。
小乞丐的模样……
和遇见浅浅以前的他，很像……
瘫痪在床，无人打理，脏得像一摊烂泥。
没人愿意靠近，就连看一眼也觉得嫌弃！
常年的打骂和折辱，让他自厌自卑自弃……
觉得，这样的自己，不会有人在意，也不配被人尊重，更遑论受人疼爱！
接受了自己低人一等，习惯了打骂和冷眼以后……
再被人好好对待，反而会感到不适，诚惶诚恐。
就像他初遇浅浅时那样。
想来，若无浅浅这么久的悉心爱护和用心浇灌……
现在的他，依旧会和眼前的小乞丐一样吧！
他深感庆幸，对夏浅的依恋也更深了几分。
不自觉地看向门外厨房，找寻夏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