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堵高墙夹峙,前方是死胡同,尽头是一面斑驳的、爬满青苔的砖墙。
没有任何通道,也没有任何可以迅速离开的路径。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几秒钟内,从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阳光只能照亮巷口的一小片区域,深处是令人窒息的阴暗。
她看到了什么?是幻觉吗?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
可那个摇头的动作,那个僵硬诡异的微笑,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赵伟的警告,监控的阴影,街角的幻影……这一切像一张不断收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反锁上门,用椅子抵住,检查了每一个房间的角落,甚至床底和衣柜。做完这一切,她精疲力尽地瘫倒在沙发上,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坐起身,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她要知道真相,关于赵伟,关于那封邮件,关于这一切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在搜索栏键入了“赵伟 自杀 创世纪科技”,开始尝试进入那些被公司防火墙屏蔽的、更深层的网络空间,或者寻找可能了解内情的、已经离职的员工线索。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决绝而恐惧的脸上。
夜色,再次降临。
屏幕的冷光映在林薇脸上,像覆了一层薄霜。她避开了公司内网,尝试用各种关键词组合搜索:“赵伟 坠楼 疑点”、“创世纪科技 非正常死亡”、“三年前邮件 系统漏洞”。大部分结果都是官方通报的简讯,语焉不详,或者干脆无法访问。网络深处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悄然抹去痕迹。
她尝试登录一个很久不用的私人邮箱,里面或许有早期和赵伟的工作沟通。密码输入错误两次后,第三次才成功。收件箱里堆满了垃圾邮件,她快速滚动着,目光猛地定格在一封来自“Zhao wei”的邮件上。发送时间,竟然是四年前。
主题:关于项目数据异常的补充说明。
她的心猛地一跳,点开。
邮件内容很技术化,详细列出了某次测试中一组连续异常波动的数据,赵伟用红色标出了其中几处“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偏移”,并在邮件末尾写道:“……我认为这并非偶然误差,建议启动深层复核流程,并追溯数据源头。附件为详细分析报告。”
没有附件。
林薇反复检查,这封邮件的附件栏是空的。是被系统过滤了,还是……被人为删除了?
她尝试回复这封邮件,系统立刻退回提示“邮箱地址不存在或已失效”。她盯着那行冰冷的提示,又看了看邮件正文里那些被标红的异常数据点,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形成。赵伟在三年前,甚至更早,就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这东西重要到,足以引来杀身之祸?
她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柱爬升。自己现在追查的,是否就是同一条线索?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是在一种极度的焦虑和伪装中度过的。她强迫自己按时上班,努力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但眼下的乌青和偶尔的走神无法完全掩饰。经理张强找她谈过一次话,语气是惯常的“关切”:“小林啊,最近项目压力大,要注意休息。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调休一天?”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她的脸,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状态。林薇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不敢再加班,每天准点离开。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在她眼中都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李莉依旧笑眯眯地和她分享零食,但那笑容背后是否藏着别的意味?新来的实习生小刘总是沉默地埋头工作,他的沉默是性格使然,还是别有用心?就连保洁阿姨在她身后拖地时,那拖把与地面摩擦的细微声响,都能让她心惊肉跳。
她开始留意一些细微的异常。有一次,她起身去接水,回来时发现鼠标的位置似乎移动了几毫米。还有一次,她电脑上某个不常用的文档管理软件,历史记录里多了一个她从未打开过的文件夹快捷访问,几分钟后再看,又消失了。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人在她离开的短暂间隙,动过她的电脑?
赵伟邮件里的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第三天下午,她借口外出见客户,提前离开了公司。她没有去见客户,而是按照之前零星信息和网络搜索拼凑出的地址,找到了一片位于城市边缘的老旧居民区。这里和市中心光鲜的写字楼仿佛是两个世界,墙壁斑驳,电线杂乱,空气中飘着饭菜和某种陈旧物体的混合气味。
她要找的,是据说和赵伟同期入职、但在赵伟出事前半年就突然离职的一位工程师,王工。据极少数匿名论坛的提及,他似乎也曾对公司的某个核心项目提出过质疑。
敲响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时,林薇的心跳得厉害。门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猫眼暗了一下,然后门被拉开一条缝,链条还挂着。一个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警惕地打量着她。
“你找谁?”
“请问是王工吗?我……我是赵伟的同事。”林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听到赵伟的名字,男人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脸色更沉。“我不认识什么赵伟,你找错人了。”他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林薇急忙抵住门,压低声音,“他死了!一周前跳楼死的!他死前给我发了一封邮件,是三年前的!监控里……监控里有东西!”
她语无伦次,但关键词似乎起了作用。王工的动作停住了,他死死盯着林薇,眼神复杂,充满了恐惧、怀疑,还有一丝……怜悯?
僵持了几秒,他最终叹了口气,解开门链。“进来吧,快点。”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窗帘拉着,家具简单到近乎简陋,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味。王工没有客套,直接坐在一张旧沙发上,示意林薇也坐。
“你不该来找我。”他哑着嗓子说,“也不该碰那些事。”
“到底是什么事?赵伟他发现了什么?那封邮件,还有监控……”林薇急切地问。
王工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苦笑。“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我当初就是因为‘好奇心’太重,才丢了工作,差点……”他没说下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东西,不是你我能对抗的。”
“可是赵伟他死了!”林薇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下一个会是谁?我吗?还是你?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做什么?”王工猛地抬头,眼神锐利,“报警?你有证据吗?一封时间错乱的邮件?一段模糊的监控?他们会把你当成疯子!至于公司……”他冷笑一声,“他们有一整个法务部和公关团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听见:“赵伟……他太固执了。他碰了不该碰的‘核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以为他能留下警告……但那东西……无处不在。”
“那东西?是什么?”林薇追问。
王工却不肯再说,只是反复强调:“离开公司,找个理由,辞职,离开这个城市,忘了这一切。这是唯一的活路。”
谈话无法再进行下去。王工的态度坚决,甚至带着一种被长期恐惧折磨后的麻木。林薇最终只能失望地离开。在她出门时,王工在她身后最后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小心……‘影子’。”
回市区的公交车上,林薇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沉到了谷底。王工的恐惧是真实的,他的警告也绝非空穴来风。但“影子”是什么?是监控里那个人形阴影的代表吗?它,或者它们,真的无处不在?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对手隐藏在迷雾之后,强大而无形。而她,只是一个偶然窥见冰山一角的普通职员,孤立无援。
晚上回到冰冷的出租屋,她再次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王工这里线索断了,她必须另想办法。她想起赵伟那封没有附件的邮件,想起他提到的“数据异常”和“深层复核”。如果……如果能找到那份缺失的附件,或者类似的数据呢?
她登录了公司的项目管理系统——一个她拥有基础浏览权限,但很少深入使用的内部平台。她尝试搜索赵伟负责过的历史项目,尤其是三年前那个时间段附近的。大部分项目档案都设置了访问权限,她无法打开。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个不起眼的、名为“Archives-backup-2021q4”的文件夹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文件夹似乎没有设置严格的权限。她心跳加速,点了进去。
里面是大量杂乱无章的临时文件和备份日志。她耐着性子一个个翻找,大部分都是无用的系统信息。突然,一个文件名跳入眼帘:“Zhaow_Irregularity_Report_draft.tmp”。
临时文件!
她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她深吸一口气,移动鼠标,双击。
文件正在加载,进度条缓慢移动……
就在这时,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像是电压不稳。紧接着,屏幕瞬间黑屏,不到半秒又亮起,恢复了桌面,但那个刚刚打开的文件夹窗口,连同里面所有的文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薇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不是巧合。
绝对不可能。
她被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某种力量的注视之下。她试图触碰禁区,于是警告立刻降临——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她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冷。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
“叮咚——”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薇猛地一颤,几乎是惊恐地看向手机屏幕。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的企业微信消息。
发信人:张强。
消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林薇,明天早上九点,来我办公室一趟。”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但这繁华之下,林薇只感到无边的黑暗正向着自己,汹涌而来。
那一夜,林薇几乎未曾合眼。
张强的消息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她强撑的镇定。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水管中水流过的汩汩声、隔壁模糊的电视音、甚至窗外偶尔驶过的车声——都让她心惊肉跳。她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却无法阻挡脑海中翻腾的画面:赵伟坠落的身影、监控里模糊的阴影、咖啡馆窗后那张苍白僵硬的脸、王工绝望的警告、还有那瞬间黑屏又恢复的电脑……
“影子”。
王工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此刻重若千钧。
张强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找她?是例行公事,还是她调查赵伟和数据的事情暴露了?明天早上九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啃噬着她的理智。她知道王工说得对,报警无济于事,公司有能力将一切异常抹平。而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职员,在庞大的资本和未知的恐怖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逃跑的念头再次强烈地涌现。辞职,立刻离开这座城市,像王工一样躲起来。这是最理智、也许也是唯一能活命的选择。
可是……赵伟呢?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吗?那封来自三年前的警告邮件,难道就让它石沉大海?还有监控里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东西”……它,或者它们,究竟是什么?如果她不弄清楚,即使逃到天涯海角,这份恐惧也会如影随形,折磨她一辈子。
一种混合着恐惧、不甘和微弱责任感的情绪,在她心底挣扎。
天快亮时,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迷糊糊睡去,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又被噩梦惊醒。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