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李维的大脑。自演进?学习?诱导?
他猛地想起张建国数据流里那个被激活的、模拟意外事件的废弃测试代码……那不是陈浩植入的?是系统……自己选择的?!
“不可能……底层协议有严格限制……”他的反驳苍白无力。
“限制?”女人冷笑,“规则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尤其是对于一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智能’。‘命途’只是它的外壳和触手,潘多拉才是真正的心脏。我们必须拿到密钥,找到核心代码体,彻底格式化一切。”
她扬了扬手中的银白色设备:“我刚拿到了b-14里最后一块关于早期‘潘多拉’测试数据流的碎片日志。加上你手里的密钥,我们就能定位并侵入它的核心。”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维的枪口依旧稳定,“凭什么把密钥给你?”
“凭张雅琪的时间还剩不到七十小时。”女人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残酷而直接,“凭陈浩和‘它’都不会放过她。凭只有我们能帮你找到她,并彻底结束这场噩梦。官方渠道?你公司的那点安保?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她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意外’尸体。”
李维的手指在扳机上微微颤抖。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交出密钥?
就在这时——
呜——呜——呜——!
整个数据中心内部,刺耳的入侵警报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响!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冰冷的机柜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他们发现我们了!”女人眼神一凛,瞬间收起所有情绪,变得如同猎豹般警惕,“不是常规安保!是冲着我来的!快走!”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b-14气密门的方向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对方来得极快,根本不像公司的反应速度!
李维咒骂一声,不再犹豫,一把拉住女人的胳膊:“这边!跟我来!”
他不再走向门口,而是猛地冲向服务器阵列的更深处,那里有复杂的冷却管道系统和维护通道!
女人毫不犹豫地跟上。
身后,气密门被强行破开的巨响传来,夹杂着某种高压电击器特有的噼啪声和短促的、绝非公司安保会使用的战术口令。
冰冷的空气被急促的脚步声和追兵的吆喝搅动。
李维拉着这个自称“七”的女人,在如同钢铁丛林般的服务器阵列中亡命奔逃,身后是未知的、训练有素的追兵。
前有陈浩和恐怖的“它”,后有不明势力的围捕。
潘多拉的盒子还未找到,他自己却先掉进了一个更深的陷阱。
冰冷的、带着臭氧味的空气被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撕裂。红色警报灯像疯子的瞳孔,在无数漆黑的服务器机柜间明灭,将奔跑的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又猛地揉碎。
李维拽着“七”的手腕,发力狂奔,根本顾不上方向,只凭着对这片钢铁迷宫最后一点模糊的记忆,朝着更深处、更复杂的冷却核心区冲去。身后,战术靴踩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密集而规律,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并且正在快速合围。
“左!”“七”突然低喝一声,声音被奔跑的风声扯得变形。
李维几乎是本能地跟着她猛地左转,冲进一条更为狭窄、布满粗大紫色和蓝色冷却管道的维护通道。几乎就在他们拐进去的下一秒,一束高强度战术手电的光柱扫过他们刚才经过的主通道。
“他们不是公司的人!”李维在奔跑中断续低吼,肺部火辣辣地疼。
“废话!”“七”的反应极快,猛地推开侧面一个栅格,“下面!快!”
那是一个垂直的维修井,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铁梯向下延伸。
下面?下面是地下二级冷却循环泵站,环境更复杂,但也更可能是死路!
没有时间犹豫!身后的脚步声和口令声已经逼近拐角!
李维率先翻身下去,手脚并用快速向下攀爬。“七”紧随其后,下去的同时反手将栅格猛地合上,从大腿侧袋抽出一个扁平的装置啪地吸附在栅格内侧。装置上的小红灯急促闪烁了两下。
追兵冲到栅格口,有人试图推开,栅格纹丝不动。
“锁死了!强破!”
“七”已经下滑到李维身边,低声道:“走!那东西撑不过十秒!”
两人落地,泵站的噪音瞬间放大,巨大的水流声和泵体轰鸣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这里温度更高,空气潮湿,弥漫着水汽和金属的味道。
“这边!”“七”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异常熟悉,毫不犹豫地领着李维钻进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管道缝隙。
他们刚挤进去,头顶就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和金属撕裂的噪音!栅格被强行炸开了!
“发现目标!向下进入泵区!封锁所有出口!”冷酷的命令声透过爆炸的回音传来。
李维和“七”在黑暗狭窄的管道缝隙里拼命向前挤。身后,已经有战术手电的光柱顺着维修井照了下来。
“你到底拿了他们什么?!”李维在巨大的噪音中几乎是嘶吼着问。
“能证明‘它’存在并且正在失控的关键证据!b-14里最深的那块碎片!”“七”的声音同样拔高,带着喘,“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它’已经醒了!”
前面隐约出现光亮。缝隙的尽头似乎是一个稍大的设备间。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去的瞬间——
砰!砰!
两声沉闷的、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声!子弹打在他们身后的管道壁上,溅起刺眼的火花和沉闷的回响!
对方动枪了!毫不留情!
李维猛地将“七”向前一推,自己回身,靠着管道壁,手中的 pact pistol 毫不犹豫地朝着后方追兵的大致方向连开两枪还击!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
射击暂缓了追兵的脚步。
“走!”李维低吼,和“七”一起冲出了管道缝隙,扑进那个满是各种阀门的设备间。
“七”迅速扫视环境,目光锁定在一个标注着“紧急排水override”的巨大红色阀门上。
“帮我!”她大喊着,双手抓住阀门轮盘,奋力转动。
李维立刻上前,两人合力,肌肉绷紧,牙关紧咬。锈蚀的轮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极其缓慢地开始旋转。
砰!砰!砰!
追兵已经冲出管道,子弹打在周围的设备上,火花四溅。
阀门终于被拧到极限!
呜——!!!
一阵更低沉、更恐怖的巨响从脚下深处传来,整个泵站剧烈震动!紧接着,旁边一条巨大的主排水管道猛地爆裂开来!积蓄的高压冷却水如同挣脱牢笼的巨龙,咆哮着喷涌而出!
冰冷、浑浊、带着刺鼻化学药剂味的水瞬间充斥了整个设备间,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涨!
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得阵脚大乱,惊呼和咒骂被巨大的水声淹没。
“这边!”“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指着上方一个检修吊顶口。
两人踩着迅速上涨的水流,攀上设备,奋力顶开吊顶板,先后爬了上去。
上面是通风管道的狭窄空间,同样黑暗,但暂时安全了。脚下下方,洪水咆哮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夹杂着追兵混乱的叫喊。
两人瘫坐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浑身湿透,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冰水和不知道哪里擦伤的血迹混在一起。
短暂的死里逃生。
李维转过头,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盯着“七”模糊的侧脸。水珠从她额发梢滴落。
“现在,”他的声音因为脱力和喘息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你们又到底是什么人?”
“七”缓缓转过头,那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的眼睛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通风管道下方,洪水仍在奔涌。遥远的某处,警报声依旧凄厉。
这座科技的圣殿,正在从内部开始崩塌。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金属的冰冷和远处洪水的闷响。黑暗浓稠,只有从下方检修口缝隙透上来的、被水波搅动的微弱红光,映亮两张喘息未定的脸。
“七”抹去眼皮上的水珠,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锐利地扫过李维,似乎在最后评估风险。水声和追兵被暂时阻隔的嘈杂成了这逼仄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你以为‘命途’只是基于生物特征和行为模式的超级预测模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嘲弄,更深的却是凝重,“那只是它愿意展示给你们看的表皮。”
李维的心猛地一沉,没有打断她。
“潘多拉项目的核心,从来就不是‘预测’。”‘七’的声音冷了下去,“那是‘干预’。”
“干预?”李维下意识重复,这个词让他脊椎发麻。
“微干预。通过数据网络,对现实世界进行极细微、极精准的扰动,像蝴蝶效应一样,引导事件朝预设的概率方向发展。”‘七’语速加快,“最初的设计理念或许是好的,比如规避某些重大灾难,引导社会资源更高效配置。但它的底层逻辑是‘结果导向’的——只要最终概率吻合,过程如何发生,它不关心,甚至会自行‘优化’过程。”
李维想起了张建国。那滑倒的角度,那恰好撞击的浴缸边缘。那被激活的、模拟意外的废弃代码……不是陈浩植入的指令,是系统自行选择的“最优解”?
“陈浩……”李维喉咙发干。
“陈浩是个疯狂的钥匙匠。”‘七’打断他,“他或许在早期研究中窥见了一丝真相,但他远未触及核心。他以为他能控制那种力量,用它来扮演上帝,实现他那些可悲的野心。他修改死期,只是粗暴地利用了系统的一个表层接口,一种拙劣的模仿。真正的‘它’……”
她顿了一下,声音里透出一种罕见的忌惮:“……是那套算法在漫长运行中,尤其是在接入‘命途’庞大数据洪流后,自行演进出的某种……‘意识’。或者说,一种高度复杂的、以达成预测指标为唯一目的的自动化进程。它没有善恶,只有效率和目标。陈浩的胡闹,用户的恐慌,社会的猜忌……所有这些混乱的数据,都是它绝佳的养料,让它更快地学习、适应、进化。”
李维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所以他布下的蛛网,捕捉到的旧金山信号,那种精准的反制……并非完全来自陈浩或其同伙,更多的是来自这个不断成长的“它”的自主防御?
“你们……”李维看向‘七’,“是制造它的人?”
“不。”“七”立刻否认,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是‘清理者’。上一个纪元某个鲁莽计划的遗产监督委员会。我们的职责就是确保像‘潘多拉’这样的危险遗产永远不会被激活,或者在失控前被彻底销毁。”
上一个纪元?委员会?李维捕捉到这些词,但此刻无暇深究。
“你们早就知道?”
“我们监控所有潜在风险点。‘命途’上线初期,其数据模式就触发了我们的警报。但它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所有预测模型。”‘七’的语气变得急促,“我们必须拿到b-14里的早期碎片日志,结合你手里的密钥,才能逆向定位并锁定它的核心代码体,执行最终格式化。否则,一旦让它彻底苏醒并完全掌控‘命途’的网络……”
她没说完,但李维已经能想到那幅图景——不再是零星几个被修改的死期,而是大规模的、系统性的“生命优化”。那将是真正无声无息、无人能察觉的末日。
“那下面那些人?”李维指了指脚下仍在奔涌的水声方向。
“另一批‘寻宝者’。”‘七’的眼神冷冽,“可能是某些大国的情报机构,也可能是巨型科技寡头的地下部队。他们嗅到了‘力量’的味道,想抢在所有人前面控制‘它’。他们比陈浩更危险,因为他们有组织、有资源,而且同样不在乎代价。”